徐子恒《醒着做梦》叙事高中作文

作者:未知 来源:网络转载

盛宴,夜的盛宴,黄昏在天边消逝;黑夜,包容星辰,温柔地依偎在山岙;夜河,冷透了灵魂,默默地尘封着那一段往事。风撕破了河水的珤靥,朴丁树叶随风飘零,入泥,入水;这朴丁树啊,人们只知其绿阴如盖,而不知在这绿叶中,曾寄托着一个英灵,与一个永恒的别离。

夜河静静地淌过村口,冷眼盯着百年的风雨桥。民国二十年的第一缕阳光洒在雨桥村的牌坊上,楚家二老爷的府邸朱门紧闭。府内,二老爷楚澈与夫人刘祥芝正张罗着拜六神的事。村里人都说,楚家老太爷楚平有福气,两个孩子均是青年才俊,成家后又都是家业兴旺、门楣和睦,令人好生羡慕;刘祥芝更是分外的贤惠,为人津津乐道。

楚府内,砖雕,木雕,石雕装点了天井,福建漳浦的剪纸,湖北黄梅的楹联,再配上杭州西兴街火红的灯笼,好一番火树银花的辉煌!祥芝忙着烧佛茶,擦香案,摆祭品,与府里丫鬟们忙得不亦乐乎。楚澈则是领儿子出门放“开门炮”,楚澈儿子名叫楚粲,这小子活泼好动不让人安生。楚澈引燃了炮捻,火星儿从捻中迸出来,楚粲看着如绯红云锦一般的炮仗纸,欢喜的不得了,口中呼着:“开大门,放大炮;财亦到,喜亦到……”边喊边绕着炮仗蹦蹦跳跳。楚澈一把拉过儿子,指节轻叩楚粲脑壳道:“你这小子,炮仗还没放完就跑过去,炸着了可是不好!”正说话时,楚家大老爷楚国华家的老管家楚姨来了,还带着本家大少爷楚毓。楚姨拿着楚家先人的新画像,向楚澈行了礼,道:“大老爷从安徽萧县请画师画了两幅先祖画像,这不,叫我送你们一幅。”祥芝闻声出来,见是楚姨,便叫人备了茶水和点心,请楚姨叙谈。

楚澈问楚姨:“家兄东北的布匹生意可还红火?前些天听人说东北的生意愈发难做了。”楚姨回:“二老爷说的极是,不过去年槐月南京政府签了《关税协定》,关税自主了,洋人的货少了些,生意才刚刚有些起色。”楚澈抿了口茶,轻叹一声:“乱世之中,商人哪里有立足之地?那洋人真是欺人太甚了,若有他日我能为国出力,我必弃商从军……”楚姨闻之,登时变了脸色说:“二老爷说什么呢,你是一家之主,怎可去那是非之地?今个儿大年初一,我们该拜祖了。”楚澈皱了皱眉,再没说什么,只是看着楹联发呆。

那日午时,楚姨留在了二老爷府上用餐。楚澈给儿子楚粲做了一盘朴籽粿,虽说这朴丁树叶是清明才有的食材,但楚家家大业大,倒不是什么难事。楚粲自小就喜欢吃朴籽粿,原是喜欢吃风雨桥头唐家酒肆的,后来楚澈看儿子吃得香甜,便自己学来做。这可欢喜坏了楚粲,搂着楚澈的脖颈嘿嘿地笑着。这一幕,逗得众人个个捧腹,连向来稳重的楚姨也捂着嘴笑出了声。那日,众人欢宴到日暮,楚姨帮衬着打点晚上舞龙灯的事儿,楚粲兄弟俩在红灯笼下兴致勃勃的剪纸,一片欢腾热闹的景象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转眼到了农历八月初九,晌午,楚澈正盘算着家里的账目。小厮带来了兄长楚国华的口信,告诉楚澈八月初七那天东北出了大的变故,日本炮击了沈阳北大营,次日又占领了沈阳,楚家在沈阳的布帛生意全部没了着落,幸亏银钱全抢了出来,由掌柜的寄存在平遥日升昌老号。楚澈手中的算盘摔在了地上,算珠四散,“这帮匪寇,竟如此祸害百姓,真是可恨至极,如今天下大乱,我定不能袖手旁观!当日正是刘太公长子为了救楚老太爷表侄女才死在日寇刀下,至此刘楚两家彻底决裂。这一切全因日寇,我又如何忍得!”当夜,楚澈到楚园告知兄长要去北平支援抗战的想法,楚国华登时傻了眼,楚姨在一边默默地哭泣,失神的眼眸浸润在泪水中。那夜,楚家无人入眠。

九月廿一,阴霾天,在上海商界宣誓抵制日货的三十天后,全村人早早地赶到了码头。楚府早已换下了春节的喜庆装饰,楚澈脱下了织锦长袍,换上了布衣,在楚家上下百余人的簇拥下赶赴码头。全村五十二户,六百一十二人夹道相送,刘家老太爷被家丁扶着,拄着拐颤巍巍的立在码头,向楚澈端正地鞠了一躬,刘华说:“青年才俊,一代忠良,报国齐家,功在万民!”,在场的人随声附和,声音震耳欲聋,响彻山河。楚粲哭肿了眼睛,在地上拉着父亲的裤脚,悲怮道:“爹为什么要走,不要儿子了么,儿子还想吃爹做的朴籽粿,只有爹做的最甜……”在场的人无不泪如泉涌,刘祥芝早已站立不起,楚姨一面扶着祥芝,一面拉着楚粲,也是老泪纵横。楚澈对楚粲说,相信有一天,你会理解父亲所做这一切的原因,你会为父亲而自豪。夜河水似被冻成了冰,乌篷船头,艄公向楚澈鞠躬施礼,引楚澈进了船舱,解缆离去。楚粲欲奔下码头同楚澈一同离去,众人见状,忙上前拉住他,楚粲扒着码头木板,叫着父亲的名字。刘华擦了把泪水,可泪水又怎么能擦得尽?刘华本想扶起楚粲,可楚粲太过伤心,竟昏了过去。楚澈远去的方向,云层奇迹般裂开了一个小口,太阳的光芒射了下来,光芒万丈,乌篷船踏着波浪离去,在那束光的映衬下,如同一座丰碑,绮丽而悲壮。

乱世,可怖的乱世,当光明隐藏在黑暗后,便是黑夜的盛宴。一年后,楚澈没了音讯;四年后,同去的家丁也断了消息;楚澈再没回来。祥芝悲伤过度,终日疯疯癫癫,由楚姨照顾,后来楚姨寿终正寝,刘祥芝在民国二十九年黯然离世,去世前喃喃着:“楚澈回家,楚澈回家,妻儿好牵挂……”民国三十四年,日本投降,天下暂得太平,楚粲二十岁,同堂兄楚毓带着妻儿去了美国。那年,纽约曼哈顿南端下城的唐人街口,楚粲与儿女种下了一棵朴丁树。楚粲和儿女日日打理枝叶,除虫浇水,秋天到了,儿子楚和问:“父亲,为什么您那么钟爱这棵朴丁树呢?这树虽好看,但不必如此费力吧。”楚粲看了看异国的车水马龙,轻抚着楚和的头,说:“因为这树中,安眠着你的祖父,沉睡着一个英姿伟岸的灵魂!”

后来,楚粲看着报纸上祖国热土上的满目疮痍,望了望东方的碧空。他来到了纽约的自由岛,与堂兄计算着回归故土的时间。秋风起,朴丁树叶簌簌地落下,如同楚澈对楚粲爱的回答。背井离乡的这些年,使楚粲理解了父亲临走前告诉他的话的答案,因为楚澈更热爱家人,更热爱和平。“父亲,我将永远以你为荣”,楚粲呢喃道。这时,楚粲突然听到了:“粲儿,爹做朴籽粿给你吃好吗?爹做的一定比唐家酒肆的好。”

“朴籽粿,朴籽粿,片片树叶做成馍,万千风味萦于手,滋味甜美暖心窝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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