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姜实在不明白,丞相为什么要带着几十万旱鸭子去水战。
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糙大汉。他葛大姜只想赶快把这仗打完,回家种地喂猪娶媳妇,农闲的时候能吃上他老娘的烙大饼子。
“别发呆了,在发呆统领又该拿你开涮了。”一个身形比大姜小好几圈,浑身白净的年轻人拍了他一下。
“怂他就是孬蛋!就那俩货色,瘦的跟拔了毛的公鸡一样,要放手让我来,我一只手就给那俩水王八给揍死”葛大姜拍了一下他壮如牛犊的二头肌“哎我说,你们南方人都这样吗?怎么比我家喂的那头母猪还白?”
“站好!葛大姜!”水军统领毛玠恶狠狠瞪了眼正窃窃私语的葛大姜一眼“再不好好训练,全给你们扔水里喂鱼!”
“妈的,这王八羔子咋知道我名字。”大姜低头说了句。
“不是说你呢吗?”于禁拔出了佩剑,指着葛大姜的鼻头。
葛大姜闭上了嘴。
他又啐了一口,朝于禁的背影。
训练结束后,大姜把木子拉到了一边,神秘兮兮的掏出来一个大饼“木子,这是我娘给我烙的干饼子,没剩几个了,给你一个,来拿着。”
木子接过大饼,吃了一口,问道“葛大姜,你想干啥”
“还是那事,你们南方人都这样吗?你一大老爷们都水灵成这样”大姜捏了捏木子的脸“老马我们几个都打算好长时间了,来,给哥说说,家里有妹子没,有了给哥介绍个,肥水不流外人田嘛,你放心!我人虽然糙,可待女人绝对不差!”
木子看了他一眼“没”把大饼塞给大姜,扭头就走。
“哎别走啊,没妹子有个姐也行啊,实在不行打完仗给你们那疙瘩随便介绍一姑娘也行啊…”
仗马上开打了,大姜,木子,老马他们几个被安排检查两艘战船之间铁链的连接。
“这么多大船,仗一开打,动都动不了。”木子站在龙头上,看着一望无际的船帆和甲板。
“丞相是想把这变成陆地战场啊,”老马将身子用麻绳拴在船艄,俯身摸了摸铁链“来!大姜,搭把手。”
“我去,这么粗的铁链 ,别说栓船了,钓头龙都行。”大姜把铁链加固好,拍拍屁股,站了起来。
木子还站在船头,一阵风吹过,扬起旗角,拂过木子的发鬓。
“这风真他妈凉快!”老马擦了擦额上的汗“我说木子,你也别闲着,咱赶紧到对面那船上去。”
大姜扯来几块布,扔给老马木子两块,自己将布缠在腕上,中间搭住铁链,用力一蹬,直滑到对面船尾,左手抽出来,扣住甲板,像头猩猩一样纵身飞了上去。老马也紧随其后。另一艘船上只剩下了木子。
木子没有用布,他把布收起来,站在铁链上,一步步走了过来,不紧不慢,如履平地。
“行啊木子,你这走的比我家那只老母鸡都中看!”大姜搂住老马,吹了声口哨。
木子脚下的水面起了波澜,铁索开始有些摇晃,木子加快了速度,铁索越晃越剧烈,木子失去了平衡,像颗石子样掉了下去。
“我去!”大姜纵身一跃,左臂紧扣铁索,右手拉住木子的胳膊,“你丫的非得走过来,瞎能,能不能了?!”说着将木子生生提了起来,像毛玠瞪他一样恶狠狠瞪了木子一眼,把他扔回了船上。木子刚被砸回船上,老马就上来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“老子还以为你多能呢,你这要掉下去淹死了咋办?”大姜跟了上来,凑了一嘴“就是,你淹死了我咋找你妹妹过日子。”
“老子南方人啊会游泳啊”木子看着这两人。
大姜刚到嘴边的话被生生噎了回去“对,对啊…那…那又怎么样,这仗马上开打了,你小子一身湿,当逃兵都跑不过别人。”
“你他妈才当逃兵呢”
“我倒是想啊,不过你家里到底有姊妹没啊”
“滚”
“哎木子,这是你的笛子?”老马拿着一支竹笛,问道。
“对啊”
“你还会吹笛子?藏的不浅啊,说,这是不是你妹子的?”大姜用手指指着木子,歪着头说。
“就是老子的笛子,老子还会吹呢。”木子瞪大了眼。
老马将笛子递给木子“木子,别听这孩子瞎扯淡,来,吹首曲子,让我们听听。”
微风带起木子的发辫,一束黑发扬起,大姜和老马坐在木子身边。笛声在江面响了起来。
月光柔和地包裹着夜色,大姜看着木子清澈的双眸,清冽的像一眼泉。他呆呆地看着木子。
不知是月亮映衬了木子的双眼,还是这副眸子映衬了月亮。
一只乌鸦飞过,乘着低浅的笛声。
次日,江上的风越来越大,战船晃得越来越剧烈。
葛大姜和战友们攥着剑和盾,笔直地站着,等待战鼓响起。
我听说对面姓猪的那个老神棍在祭祀,这又整什么幺蛾子?”老马侧过头,小声问大姜。
“不知道,我看啊,那叫什么猪什么亮的就是个大忽悠。”
“那叫诸葛亮。”木子鄙夷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。
“管他是猪还是诸,赶紧打完仗就行。”
两方所有人马都严阵以待,江面上波澜起伏,所有人都在等待进攻的号令。
大姜还是笔直地站着,只是旁边人枪上的红缨被风吹到他鼻头上,让他很不舒服,“阿嚏!”大姜打了个喷嚏,揉鼻子的时候,感觉东边有点不对劲,一扭头,看到空中暴雨般的火箭射向了最东边的船。
一点就着,偏偏这时风大了起来,霎时间,火焰已如猛虎般席卷了大半船只,同时,蜀军船队那里也射出了箭雨。
“姓刘的真他妈缺德!”大姜骂了句娘,举起盾牌寻找掩蔽物,他周围已经成了一片火海,所有人都在大叫着四处逃散,有的人全身已被点着,疯了般在甲板上乱跑,有的人身上中了数箭,像刺猬一样到处哭爹喊娘,最后跌在甲板上,泥鳅样扑腾了几下,便躺在那里,再也没起来。
“妈的,老马!木子!”大姜大喊着,但没人应答,他感觉自己被烧着了,盔甲炙烤着他的身体,他感觉自己现在像只被生生放上火堆的烤王八。
葛大姜又骂了句“狗日的姓猪的”就跳进了水里。
他在水里拼命翻腾,一次次将头伸出水面,又一次次被江流和盔甲拽了下去。
大姜感到自己肚子里灌满了血水,他喘不上气了。眼前黑暗一片,头顶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昼。
“娘…大饼……”
他感到自己在下沉,他闭上了眼。
葛大姜已经要推开阎王老子的大门了,可他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托起来了。他耷拉着眼皮,看到自己身下白的比他家那头老母猪还白的身体。
“妈的葛大姜,挺住,你这旱鸭子…我… 我给你说,我家在金陵三河沟,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子,喂,我他妈还等着当你小舅子呢!”木子边游边吆喝。
葛大姜不明白,这小子怎么在水里这么有劲,他更不明白,木子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实话了。
他被拖到了南岸,吐出了一大滩水,“木子,你这小子说的真的假的?”
木子没有回答,扶了大姜一把,一转身又回到了战场。
大姜感到自己怀里被塞了跟木棍,拿出来一看,是木子的笛子。他看着木子的背影,想追,却站不起来。
一支箭飞了过去。
夕阳和火焰将天空映得通红,江水也被血染的通红,他看着浮在水面的那副躯体。
旌旗在空中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。
他杀猪样嚎了起来。
一座小山丘前,春花正开得灿烂。一个女人和一个壮如牛的男人跪在那里,后边站了一个缺了只胳膊的中年人。
男人在土丘前倒了一碗酒,扭头招呼正在不远处追蝴蝶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。
“葛木子!过来拜你舅舅。”
孩子跑了过来,跌跌撞撞。
一滴超大号的泪珠落在了草地上。
风从东面吹来,混着花香、酒香,并着男人低沉的呜咽,飘向空中。
笛声响了起来,在田野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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