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纪念邢桐华君
邢君桐华,寂寞地在桂林长逝了。他的能力相当强,可惜却死得这么快。
我和他认识是在抗战前两年,是在敌国的首都东京。
那时候有一批朋友,在东京组织一个文会团体,想出杂志,曾经出过八期。前三期叫《杂文》,因受日警禁止,后五期便改名为《质文》。桐华君便是这个团体里面的中坚分子。
他在早稻田大学俄国文学系肄业。杂志里面凡有关苏联文学的介绍,大抵是他出任的。
为催稿子,他到我的住处来过好几次,我还向他请教过俄文的发音。有一次他谈到想继续翻译托尔斯泰的《战争与和平》,我曾尽力的怂恿他,把我所有关于这一方面的资料都送给他去了。但他还未曾着手,却为了杂志的事,被日本警察抓去关了几天,结果是遣送回国了。
不久卢沟桥事变发生,我私自逃回了上海,曾经接到过桐华由南京的来信。
又不久知道他进干训团去受军训去了,和着一大批由日本回来的同学。
前年春节,我到武昌参加政治部工作,想到俄文方面需要工作人员便把他调到第三厅服务。我们武昌重见,算是相别一年了。他在离去日本的时候,曾经吐过血。中经折磨,又受军训,显然是把他的症疾促进了。
自武汉搬迁以后,集中桂林,桂林行营成立,政治部将分出一部分人员留桂工作。我们当时也就顾虑到桐华的病体,把他留下了。因为他的憔悴是与时俱进,断不能再经受由桂而黔再蜀的长途远道的跋涉了。
留在桂林,希望他能够得到一些静养,但也于他无补,他终于是把一切都留在桂林了。
桐华的个人生活和他的家庭状况,我都不甚清楚:因为我和他接近的机会,究竟比较少。
但我知道他是极端崇拜鲁迅的。
他的像貌颇奇特。头发多而有拳曲态,在头上蓬簇着,面部广平而黄黑,假如年龄容许他的腮下生得一簇络腮胡来,一定可以称为马克思的中国版。
还是在日本的时候,记得他有一次独自到千叶的乡下来访我,是才满五岁的鸿儿去应的门。鸿儿转来告诉我说:“螃蟹先生来了。”他把两只小手叉在耳旁,形容其面部的横广。我们大家都笑了。
但是这螃蟹的形象,在憔悴而且寂化了的桐华,是另外包含了一种意义了。
——倔强到底,全身都是骨头
廿九年五月十七日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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