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帝萧衍

作者:未知 来源:网络转载

武帝萧衍 

太清三年(549)三月,叛将侯景围建康城一百三十天之后,终于攻入台城。永安候萧确入宫对正仰卧在床上的梁武帝报告说:“台城已被侯景攻陷了!”梁武帝似乎对此早有预料,所以也不惊慌,仍是安卧不动,说:“还可以一战吗?”萧确摇了摇头。梁武帝半是自嘲半是自慰地说:“自我得之,自我失之,又有什么遗憾!”在当了两个月的阶下囚后,这位统治江南近半个世纪的梁朝皇帝,便被活活饿死。他得到一个如此悲惨的结局,确实是咎由自取。

雍州起兵

梁武帝名萧衍,字叔达,南兰陵中都里(今江苏武进西北)人。仕齐至雍州刺史,后因齐朝统治集团发生内乱而起兵,于齐中兴二年(502)禅代称帝,建立梁朝,在位达48年之久,是南朝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个皇帝。

萧衍出生于贵族之家,其父萧顺之,是齐高帝族弟,因功封临乡县侯,历官侍中、卫尉、太子詹事、领军将军等。萧衍本人于宋大明八年 (464) 生于秣陵县同夏里三桥宅。为了使这位皇帝神化,一些古代史书中曾编造了下面这样的故事: 据说其母张氏曾做一梦,梦见怀中抱一太阳,遂感而怀孕。萧衍生后,亦有许多奇兆异征。萧衍入仕后不久,一次路过牛渚,忽然遇上大风,船不能前行,只好停泊于龙渎暂避。此时有一老人对萧衍说:“先生龙行虎步,相貌贵不可言。现在天下正乱,将来能够安顿天下者恐怕是非君莫属了。”说完老人忽然就不见了。

萧衍自幼酷爱读书,博学多通,加上天资聪颖,年纪轻轻就在文学方面展露头角。当时与之交往甚密的有沈约、谢眺、王融、范去等七人,他们经常出入于竟陵王萧子良的西邸,被世人称为“八友”。八友之中文才以沈约最长,有《宋书》、《齐纪》等书传行于世,然而若论胆略才识,却又首推萧衍。王融向以识鉴过人自傲,但私下里对其亲近之人却常常夸赞萧衍: “将来安定天下的,一定是这个人。”

萧衍因出身贵族之家,初入仕途,便当了卫将军王俭的东阁祭酒。王俭文武全才,曾于刘宋太宗时为国子祭酒,常对人说: “江左风流才相,唯有谢安!”并以谢安自比,十分高傲。王俭一见萧衍立即感到萧衍谈吐不凡,便对他特别器重,请他当上了户曹属官。王俭曾对庐江何宪说: “萧衍不过三十岁就能官至侍中,再往后就贵不可言了。” 由于萧衍办事果敏,深得上司同僚敬重,所以不久便当了随王镇西谘议参军。其后三年曾回建康为父守丧,期满后拜太子庶子、给事黄门侍郎等职。

永明十一年 (493),齐武帝病重,王融打算趁武帝去世之机立子良为帝,私下已经准备好了武帝遗诏。萧衍对范云说:“现在外面人情汹汹,到处传言朝中将要发生非常事件。不过象拥立新主这种非常之事,必须非常之人才行。王融并非济世之才,我看他是肯定要失败的。”后来,王融果然事败,被下狱赐死。范云由是益知萧衍才识非浅,不禁对他更加敬佩。

齐朝新皇帝即位后不问政事,只知饮酒作乐,纵欲怙非,不肯从谏。萧鸾气愤不过,决定将其废去,另立新主,遂召萧衍商议。萧鸾首先开言: “现在主上失德,我已决意废旧立新。”萧衍说道: “废旧立新是件大事,恐怕会引起诸王反对。” 萧鸾说: “我看诸王大都庸弱无能,不足为虑。只是随王子隆,有文有武,现又据荆州要地,如能将他召回京城,事情就好办了。不过,他不一定肯来,怎么办才好呢?”萧衍答道: “随王虽有美名,其实也是草包一个。他手下没有什么谋士,所依靠的只有司马垣历生,武陵太守卞白龙而已。这两人都是唯利是图之辈,如果能给他们高官厚禄,没有不肯来的! 至于随王,届时只须信函一封,便可把他召来了!”萧鸾深以为然,遂依计而行,果然一切顺利,于隆昌元年(494)夏天废去郁林王,另立新安王,仅隔三月,又自立为帝,是为齐明帝。在齐朝这场宫廷政变中,萧衍因功被封为中书侍郎,接着又迁为黄门侍郎,以其运筹帷幄之才,取得了一定的政治地位。

次年,北魏孝文帝亲率三十万大军循淮河东向直攻钟离,齐明帝遣左卫将军崔慧景、宁朔将军裴叔业率兵救钟离。又闻刘昶、王肃率众二十万攻义阳,平北将军王广之与萧衍奉命率兵往救义阳。王广之引兵距义阳百余里,众军听说魏军强盛,都不敢前进。萧衍遂自请先进,广之乃将手下精兵拨出一部分给萧衍。萧衍领兵乘黑夜悄悄由小道直抵贤首山,离魏军仅隔数里,将旗帜遍插山上。天明,义阳城中望见援军,勇气倍增,立即出城攻打魏营,并因风纵火,烟焰冲天。萧衍亲自扬麾擂鼓吹角,众军奋勇向前,魏军突遭内外夹击,支持不住,被迫逃窜。萧衍回都,因功拜太子中庶子。

建武四年 (497)深秋,魏军再次攻齐,连下新野、南阳,兵锋直达雍州 (当时雍州治所在襄阳,今湖北襄樊市)。齐明帝连派萧衍和左军司马张稷及度支尚书崔慧景等率兵救援雍州。次年三月,崔慧景与萧衍转战至雍州西北的邓城,恰遇魏军数万铁骑忽然到来,将小城团团围住。萧衍见城中缺粮少械,遂与慧景商议: “我军远来,本已饥饿疲惫不堪,如果再知道城中缺粮,一定会发生兵变。依我之见,倒不如趁敌军初到,仗着锐气,冲杀一番,或许能够挽回局面。” 慧景心中发怯,但又不好表露,只是敷衍道: “北方游虏,从不夜间围城,待天晚自会退去。”不想魏兵愈来愈多,大有拔城之势。崔慧景见形势不妙,竟从南门带其部曲逃走,其余各部见没了总指挥,也都相继逃跑。萧衍禁遏不住,只好令将军刘山阳率领数百人断后,且战且退。过闹沟时,沟上木桥皆被踩断,齐军争着过沟,自相践踏,再加上北魏追兵从后面射箭,齐兵死伤无数。好容易逃至樊城,才得以婴城固守。此次战后,齐明帝为加强雍州防务,特选萧衍为辅国将军兼领雍州刺史。萧衍因此有了一块坚实可靠的根据地,为以后夺取萧齐天下奠定了基础。

齐明帝萧鸾在位五年就因病而死,太子宝卷继位,是为东昏侯。

先是,齐明帝遗诏有始安王萧遥光、尚书令徐孝嗣等六人为辅政大臣,更值内省,分日帖敕。时人称为“六贵”。萧衍闻知朝廷情况,遂即请录事参军张弘策商议。张弘策本是萧衍叔伯舅舅,因同乡兼年龄相仿,故非常友好。齐建武末年,张弘策曾同萧衍饮酒,醉后移席露天之中,长夜谈论时事。萧衍说: “当今皇帝久病,明年京城必然有乱,梁、楚、汉之地当有英雄出。”弘策问道: “英雄现在何处?是处于朝中还是居于草莽?”萧衍微笑着说: “光武有句话,叫做 ‘安知非仆’。”弘策肃然起敬,说: “今夜之言是天意也,请就此定君臣之分。”萧衍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:“舅舅想要仿效邓晨吗?”由是弘策知萧衍有大志,故萧衍任雍州刺史后,亦不远千里随之就任。当时萧衍对弘策说: “ 《左传》有言,‘一国三公,吾谁适从?’如今朝廷政出多门,势必相图,祸乱不久就要发生了!避祸图福,雍州的确是个好地方。只要我们多行仁义之事,便可效法周文王代商故事。但诸兄弟大都在京城,恐怕令遭祸患,必须再与益州商议一下。”当时益州刺史为萧懿,是萧衍的哥哥,所以萧衍有与益州共商之语。萧衍与张弘策商议已定,立即着手整休武备。先招募骁勇兵士万余人,又采伐大量竹木沉于檀溪备用。此事萧衍二人做得很机密,却不意被中兵参军吕僧珍察觉,僧珍原为羽林监,尚书令徐孝嗣曾想引置府中,但僧珍知其不能长久,坚决要求赴雍州,得以肃萧衍部下。此时僧珍虽察觉亦不声张,暗地里赶制了几百副木浆,以备不时之用。

这时,萧懿被罢免益州刺史,仍复掌郢州事务。萧衍乃遣张弘策赴郢州劝说萧懿:“过去,晋惠帝昏暗无能,诸王争权,遂有内难九兴,外冠三作。今天,六贵比肩,人据王宪,皆欲随心所欲使皇帝照自己的意见去办,他们互相争权以致睚眦必报,这样下去必然会造成自相残杀的局面。今天你们弟兄侥幸得守外藩,真应该认真考虑一下身家性命和前途了。如今郢州地处险要,可控荆湘二州,我们雍州亦兵精马壮,咱们联合起来作壁上观,世道安宁则效忠于朝廷,世道混乱则救危扶世。根据时事变化而进退自如,这才是万全之策呀。如果将军不早早计谋,恐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!”萧懿听此宏论,脸上毫无表情,张弘策以为他已动心,继续劝说道: “以您兄弟英明果断,可以说天下无敌。如今占据郢雍二州为百姓请命,废昏立明,易于反掌之间,望您不要为小人欺蒙,留贻笑于后人!现在萧将军已经深思熟虑,所以特让我前来陈情,希望您能好好地考虑考虑!”张弘策刚把话说完,不料萧懿竟勃然变色,说: “我只知有君,不知有他!” 弘策只好回报萧衍,衍很为叹息。乃自遣属吏入都,迎回其弟骠骑外兵参军萧伟和西中郎外兵参军萧憺,静待朝廷消息。

东昏侯即位以来,诛杀大臣无数,文武群臣皆不自安,江州刺史陈显达起兵反叛,不过数日即被扫平。豫州刺史裴叔业闻此大为惊疑,便遣亲信马文范潜赴襄阳,问萧衍自安之计,说: “天下大势,已经非常明显,恐怕我们都没有自存之理,裴公想北投魏主,或许可以做个河南公,您看如何呢?”萧衍令文范回报说: “朝廷现在群小用事,怎么会考虑长远?如果朝廷确实怀疑将军,我看不妨将家属送至都城,作为人质。万一朝廷意外相逼,可将所部二万兵马直出横江断他后路,则天下事可一举而定。如若将军北投魏主,他必然会派员接收,而另置河北一州给将军,试问河南公还能当得成吗?”裴叔业闻报仍然犹豫不定,一面遣子芬之入质建康,一面又暗地派人与魏相通。后芬之自己逃回寿阳,叔业乃奉表降魏,魏封叔业为兰陵郡公、征南将军,仍领豫州刺史,都督豫雍等五州军事。齐朝闻报,乃遣萧懿为豫州刺史,负责征讨叔业事宜。

萧衍得知萧懿出兵,连忙派亲信虞安福前去游说:“将军诛贼之后,当建不可估量之功业,然而此功在明君贤相之时,恐怕也难以自存,更何况处于昏主乱朝之际,怎能免遭灾祸? 将军如在破贼之后,带兵入都,行伊尹、霍光故事,乃万世一时之良机。如将军不愿为此,则请将军奉表朝廷,以拒外为名,请还历阳,如此则威振内外,谁敢不从?如将军一旦放弃兵权,虽受高官厚禄,也必定是束手就擒。”萧懿长史徐曜甫亦从旁苦劝,无奈萧懿一概不听。

平定叔业之乱后,齐廷拜萧懿为尚书令,其弟萧融并有威权。时东昏侯经常出宫,游戏无度,有人劝萧懿趁其出门时举兵废之,懿又不听。东昏侯的嬖臣茹法珍、王咺之等惧怕萧懿威权,便在东昏侯前进谗,说:“萧懿将要仿明帝除郁林王故事,陛下性命马上就要不保了!”东昏侯决意除去萧懿。长史徐曜甫闻知此事,暗地里在江岸备一小船,劝懿西奔襄阳,萧懿答称: “人死自古皆有,难道有叛逃的尚书令吗?”这年冬十月,东昏侯赐药令萧懿自尽,懿服药,说: “我弟在雍州,闻我死必有所动,我真为朝廷担忧啊!”

在诛萧懿之前,东昏侯即疑萧衍怀有异志,乃命直后将军郑植赴弟绍叔处,以看望兄弟为名,图谋刺杀萧衍。时绍叔为萧衍宁蛮长史,得知兄长来意,即密告萧衍。衍令在绍叔处设家宴,萧衍亲来参加。酒过三巡,萧衍笑对郑植说:“朝廷派你来害我,今天特设酒宴,给你个刺杀我的好机会!”郑植稍显尴尬,旋即亦诙谐地说:“今天先饮酒,且待明天再刺杀将军吧!”宾主哄堂大笑,继续举杯欢饮。宴罢,萧衍令植遍阅城隍府库与士马器械舟舰。植还告绍叔道: “雍州实力确实雄厚,恐不易轻图。”绍叔说: “兄今回朝廷,不妨实告天子,若想取雍州,绍叔愿率众力战,与朝廷决一雌雄!”翌日,绍叔送兄至南岘,思念各为其主,不知将来能否相见,不禁恸哭失声,依依相别。

郑植走后不久,萧懿凶信传至襄阳,萧衍即于当夜请张弘策、吕僧珍、长史王茂,别驾柳庆远,功曹吉士瞻等来府中商议。明日,萧衍召集僚佐,说道: “古时武王大会诸侯于孟津,都说“纣己可伐’。今天昏王暴虐,罪大恶极,虽桀纣犹不及,生灵涂炭,天已不容。我决心和诸位起兵入都,废昏立明,共扶社稷。大家可愿意吗? 僚佐闻听,踊跃欢呼,于是当即建牙集众,得甲士千余人,马千余匹,船三千艘。又起出沉檀溪竹木,补葺船只。因浆橹不够,以至诸将相争,吕僧珍便取出先前所备木浆,每船配够二张,才平息了争吵。从此便开始了又一场争夺皇位的战争。时间是永元二年 (500) 十一月。

灭齐建梁

郑植回建康,将雍州情形报知东昏侯,东昏侯大怒,当即下令辅国将军刘山阳率兵三千至荆州,与南康王宝融会师攻袭襄阳。萧衍探得情报,派参军王天虎由雍州去江陵,沿途与州府书,内容都是“山阳西上,将要攻袭荆雍二州。”时南康王年方十三岁,以萧颖胄为长史,大小事皆决于萧颖胄。天虎去后,萧衍对众将佐说:“荆州风俗向来惧怕襄阳人,再加有唇亡齿寒之虞,萧颖胄一定会与咱们合作。这样,我们合荆、雍之兵,鼓行而东,就是韩信、白起再生,也不能为建康谋划了!”谁知颖胄得书,却是迟疑不决,萧衍乃复命天虎带书再赴荆州。天虎既行,萧衍密对张弘策说: “用兵之道,攻心为上。上次派天虎去荆州,沿途州府皆有书。今令天虎急赴荆州,只给颖胄兄弟两封空函,与他人只说 ‘天虎口传’,而人问天虎,天虎却不知所答。天虎是颖胄的心腹,人必以此疑颖胄与天虎共隐其事。刘山阳惑于众口,必然也会怀疑颖胄,如此仅凭两封空函即可收服荆州了!”

果然刘山阳带兵至江安,因疑心而逗留十余日不前。萧颖胄非常害怕,连夜召参军席阐文和谘议柳忱密议。阐文说:“萧雍州蓄兵养士,已非一日,荆州人平素就害怕襄阳人,再加兵力不及雍州雄厚,如攻打必然不会取胜,即使能打赢此仗,最后也不会为朝廷所容。现在如杀死刘山阳,与雍州共举大事,立南康王为天子,则霸业可成。刘山阳现在徘徊不进,是明显不相信我们。只需如此如此,即可使山阳释疑前来。”柳忱与颖胄的弟弟颖达亦赞成其谋,力劝颖胄起事,颖胄决心乃定。当下召入天虎,颖胄说:“你和刘辅国认识,今天事已紧迫,只好借你头用用!”天虎大惊,正不知所对,早有颖达从后面将其斩首。刘山阳得天虎头,认定颖胄未反,遂带数十人单车白服入城。颖胄令伏兵匿于城门,待山阳刚入城即袭而杀之。山阳所率兵将皆降颖胄。

萧颖胄杀刘山阳后,将其头给萧衍送去,并说现在出师不利,应当待明年春天进兵。萧衍回信说: “凡举大事者,凭靠的是一股锐气。事事赶先,尚恐疑怠。如果顿兵十旬,将士必生后悔之心。况且以十万将士坐等,粮食也先自用尽,到那时一人反对,大事就会不成。何况现在一切都已安排妥当,怎能中途停止呢?”颖胄见萧衍言之有理,遂同意即时起兵。

为了号召天下,萧衍上表南康王宝融,如其自上尊号,宝融不许。萧颖胄遂使建康降将夏侯亶托称宣德太后敕令,谓南康王应篡承皇祚。宝融至此才答应等第二年春天受命。雍州方面探得消息,竟陵太守曹景宗劝萧衍迎宝融至襄阳,建都正位,然后进军。萧衍置之不理。长史王茂对弘策说:“现在将南康王置于人手,别人扶天子以令诸侯,主帅必然处处受人左右,这难道是长久之策吗?”弘策深以为然,于是将此话转告萧衍。萧衍笑道: “如果大事不成,必然是兰艾同焚;如果大事竟成,就会威振四海,谁敢不从?我难道会受碌碌之辈制约么?”

中兴元年(501)春天,南康王宝融称相国,命萧颖胄为左长史,号镇军将军,萧衍为征东将军。萧衍乃兵发襄阳,二月至竟陵(今湖北潜江西北),命王茂、曹景宗为前军。诸将请萧衍用主力围郢州,偏军袭西阳、武昌。萧衍微捻胡须说:“房僧寄以重兵守鲁山,与郢城相倚角。汉口江阔不足一里,如悉众前进,僧寄必断我军后路,到那时悔之不及!由此不如遣王、曹诸军渡江,与荆州军会合,共逼郢城。我自带兵围鲁山,使沔汉江面相通,保证郢城、竟陵粮草,再从江陵、湘中运兵,如此兵多粮足,何愁两城不下! 天下事正可坐卧取之呢!”诸将依言遵命而行。

三月,南康王宝融即帝位于江陵(今湖北江陵),是为和帝,改元中兴。萧颖胄为尚书令,萧衍为左仆射,都督征讨诸军。时萧衍驻于夏口,和帝派御史中丞宗夬慰劳衍军。萧衍部下宁朔将军庾域私下对宗夬说:“主帅黄钺未加,如何能总率侯伯?还请你代为主帅请命。”宗夬还江陵报与和帝,不久和帝即遣颖达来助萧衍,并传敕假衍黄钺。萧衍欣然领命,遂出沔江,命王茂、萧颖达等进逼郢城。郢城守将薛元嗣不敢出战,只是闭城严守,并遣使至建康求援。诸将皆欲取城,萧衍不许。

如此两月,倏忽即过,郢城尚未攻下。和帝、颖胄未免焦急,再遣卫尉席阐文慰劳衍军,并传颖胄语对萧衍说: “现在将军顿兵两岸,不合力围郢州,定西阳,下武昌,再取江州,似已失计。不如求援于魏,南北相连,尚是上策。”萧衍笑答道: “汉口路通荆、雍二州,控引秦、梁地方,粮运资储,四面可达,所以兵压汉口,连结数州。如果合军围郢,又分兵前进,刘僧寄必然从鲁山截我后路,粮道既失,怎能持久?西阳、武昌如探囊取物,但取得两城,仅守兵就需万人。倘若齐军东来,以万人攻两城,两城不可互救,我要再分兵援助,更是首尾俱弱,我要不去援助,则两城势必陷落。如此全局土崩,天下事从何谈起? 而郢州一入我手,西阳武昌; 沿江而下,势若破竹。为什么要分兵散众,自取祸患呢? 大丈夫举事,当独挡独行,况拥数州之兵,入都诛杀群小,如悬河注水,一扑即灭,怎能北面求援于戎狄,以示弱于天下呢? 萧镇军之言乃最下之计,为什么说是上策?请您为我回报镇军,前途攻取已经付之于我,我已胸有全图,必定成功。但请镇军安心镇守江陵便了!”一番宏论,说得席阐文连连称是,告辞而去。”

齐王派军将吴子阳等进军武口,救援郢州。消息刚到,萧衍即令军将梁天惠等屯涣湖城,唐修期等屯白阳垒夹岸相对,以待东军到来。子阳见势驻军加湖,距郢城约三十里,依山傍水,筑寨自固。萧衍命王茂率师夜袭,子阳不备,败逃而去。鲁山守将房僧寄本已有病,闻此消息不日而死。余部推孙乐祖为首,继续防守,无奈粮草已尽。萧衍一面派军截其归路,一面致书劝降,孙乐祖左右无计,只好举城归顺。此时郢城已闭门二百余日,疾病流行,士民男女十万人仅余二、三万人。薛元嗣见援兵已去,鲁山又降,也只好出城投诚。

诸将至此连战数月,皆欲于夏口休整,萧衍反对,说: “我们现在不乘胜直指建康,更待何时!”张弘策、庾域等表示赞同,于是诸军即日上道,由弘策谋划军旅事宜,一切安排极为妥当。兵至寻阳,齐江州刺使陈伯之望风而降。萧衍留郑绍叔驻守寻阳,对他说道: “你于我如高祖萧何,光武寇恂。事如不成,我自引咎,粮运不济,责任可就在你了!”绍叔流涕应命,其后督责江、湘粮运,从未出现什么差错。

这年十月,萧衍率军抵达建康城下,于朱雀桥南同齐军展开激战,直杀得天昏地暗,日月无光。起初衍军稍有不利。后王茂突然下马,举刀冲进敌阵,众将士见此亦勇气倍增,奋勇争先,适遇西风骤起,衍军乘风纵火,齐军遂土崩瓦解,赴淮死者无数,积尸满桥,后至者踏之而过。于是衍军乘势入石头城,筑起长围,将齐宫城围得水泄不通。

齐朝当此危急之时,茹法珍等尚不忘进谗:“宫围不解,全是大臣不用心造成,这样的文臣武将真该杀他几个才对。”征虏将军王珍国闻言非常气愤,即密派亲信持一明镜送给萧衍,意为“床心可鉴”; 萧衍会意,取 “二人同心,其利断金”之意将一断金交来人报于珍国。珍国即与兖州刺史张稷合谋,于夜半带兵入云龙门,至含德殿,将正在笙歌夜饮的东昏侯宝卷杀死。然后召文武百官,令于降书上署名,又用黄油裹东昏侯头,交国子博士范云送给萧衍。范云为西邸八友之一,一向与萧衍非常友好,此时即留萧衍处谋划。萧衍接到降书,马上派弘策先行入宫,封存府库图籍,并收潘妃及嬖臣茹法珍、梅虫儿等四十一人。然后萧衍入屯阅武堂,连下三令,其一为大赦天下,“凡昏制谬贼,淫刑滥役外,可详检前原,悉皆除荡”;其二为“东昏时诸诤讼失理,及主者淹停不时施行者,精加讯辩,依事议奏”; 其三为 “收葬义师,瘗逆徒之死亡者。”

萧衍占领建康后,即派诸将征讨四方,各地刺史、太守相继投降。次年正月,迎宣德太后入宫,临朝称制,进萧衍为大司马,都督中外诸军事,可以带剑上殿,无需叩拜仪式。其时萧颖胄已经因萧衍战无不克自己却无所建树,忧愧生疾而死,萧衍由此掌握全部军国大权,下一步就要废主宝融,受禅称帝了。

萧衍当上大司马,已是众望所归,登基称帝似乎已经不成问题。但萧衍仍不敢贸然行事,故也不好向臣下提起。一日骠骑司马沈约转弯抹角谈及此事,萧衍装做不明其意,故意含糊其辞,挡了过去。又一日,沈约干脆明白提出: “现在与过去时世不同,所以不应用淳厚标准来衡量今人。士大夫之所以跟您南征北战,不辞辛苦,不过是攀龙附凤,企望能有尺寸之功。现在连七岁小儿,荒村野夫都知道齐祚已终,明公当继承大位。天意不可违,人情不可失。否则您虽想谦冲自守,恐怕也不可复得了。”萧衍听了,沉默半晌,才说: “且待我三思。”沈约说: “您当初在樊沔建牙时应该三思,现在王业已成,怎么能犹豫再三呢? 如果您不早定大计,将来天子还都,公卿备位,君臣分立,无复异心。果使君明于上,臣忠于下,难道还有人帮助您去作贼么?”衍遂即应允。沈约出去后,萧衍又召见范云告知此事,范云意思亦和沈约大致相同,萧衍大喜,说: “智者所见略同。你明早可与休文 (沈约的字) 一同来见我。”范云见到沈约,告诉萧衍的话,沈约说: “明天您一定要等我。” 范云答应,两人分手而去。

次日,沈约先至朝殿,见范云尚未到来,竟先行进入。萧衍即令沈约负责筹划代齐事宜,沈约从怀中取出三纸,一为加九锡文,一为封梁王文,第三纸竟是内禅诏书,萧衍大为惊叹,没有更改一字即表示同意。范云来到殿门,不见沈约,乃徘徊于寿光阁外,心中焦急,口里直嚷: “奇怪,奇怪。”后经问明殿门卫士,才知沈约已经先入,心中很不是滋味。又过了一会,沈约出来,范云忙迎上去问: “何以处我?”沈约举手向左,云即笑说:“幸不失望。”原来沈约左指,就是将来让范云为左仆射的意思,范云解此意,当然转惊为喜。这时萧衍又将范云召入,将沈约所制三文交给范云,范云亦赞叹不已。萧衍说: “休文才智,当今无匹。我起兵至今已历三年,文臣武将各有劳绩,然而能助我成帝者,恐怕只有你和休文二人了。”

过了几日,即有诏进大司马萧衍位相国,总百揆,领扬州牧,封十郡为梁公,备九锡之礼,置梁国百司。萧衍先是上表不从,至二月见无人出面反对,才欣然接受诏命。此时有湘东王宝晊,早在东昏侯受诛时就冀望能登上帝位,谁知后来只当了个太常,心中很是不满。至萧衍进位相国,更是口吐怨言。事为萧衍所知,当即诬称宝晊谋反,将宝晊及弟宝贤尽皆杀死。又过数日,和帝再下诏增封梁公十郡,进爵为王,所有梁国要职,皆仿天朝成制。至是萧衍以沈约为吏部尚书兼右仆射,范云为侍中。

范云没当上左仆射,心中怏怏不乐,总想伺机于萧衍受禅时再立一功。谁知迁延几十天,竟不闻萧衍再提受禅之事。细究其因,原来萧衍入宫之后,除东昏侯的潘贵妃被领军王茂诛杀之外,尚有佘妃和吴淑媛两个美女,全都据为已有。由是萧衍竟为女色所迷,所有政事一概置之度外了。范云对此非常着急,几次进谏,总不见效。这天,范云特邀领军王茂一同入殿来见萧衍,落座后范云便大声说道:“过去沛公刘邦入关定秦,财帛无所取,妇女无所幸,范曾因此畏其志大,后来终至成功。现在您刚定建康,天下百姓正想看您风采,您为什么要袭取乱王之迹,被迷恋女色所累呢?”萧衍默然不答,王茂即起身下拜,说:“范侍中所言极是。明公如一定以天下百姓为念,则不宜留下这亡国之妇。”萧衍只好应允,范云又趁势说道: “前时放出宫人二千名,分赏将士,只有王领军没有得到。现在您即有意放出佘吴二姬,愿将其一赐给王茂。”萧衍因吴氏已经有娠,遂将佘氏赐与王茂。为表明心迹,次日萧衍又当众赐范云、王茂钱各百万。

从此以后,萧衍乃决计篡齐,准备受禅。为消除称帝隐患,萧衍又借口邵陵王宝信、晋熙王宝嵩、桂阳王宝贞三人与湘东王宝晊谋反有关,于一日之内下令自尽。其时三王年龄都不过十岁上下。还有庐陵王宝玄,虽闇弱无能,也不免忧惧而死。再就是鄱阳王宝寅,年方16岁,跳墙逃出,昼伏夜行,最后到达寿阳,被北魏扬州刺史王澄收留。至此,明帝诸子,仅剩下晋安王宝义和齐和帝宝融。萧衍这才奉表宝融,请其东归建康。宝融乃诏令萧衍之弟萧憺为荆州刺史,都督荆、湘等六州军事。萧憺虽年纪不大,但却少年老成。当时荆州正处军旅之后,公私空乏,憺励精图治,广屯田,省力役,体问兵死之家,诚接天下贤士,于是人人得尽其意,民心尽归萧氏。及宝融启程以后,东西遥相呼应,声称上天之意,已让萧衍为帝。又作 “行中水,为天子” 的谶语,让各地儿童传唱,造成舆论攻势。在此态势下,宝融手下中领军夏侯祥接沈约、范云书,教他迫帝禅位。夏侯祥见风使舵,至姑熟(今安徽当涂)逼齐和帝下诏禅位。和帝之诏到了建康,宣德太后亦下令表示同意,萧衍至此反故作谦恭之态,几次抗表谦让,于是豫章王元琳率齐宫八百一十九人,范云领梁臣一百一十七人,一并再三上书称臣,乞请践祚,太史令蒋道秀陈天文符谶六十四条,萧衍才勉强接受。于是选吉日良辰,即位南郊,祭告天地,登坛受百官朝贺。改齐中兴二年为梁天监元年,大赦天下。时间为公元502年四月。

即位次日,下诏废齐和帝宝融为巴陵王,居住于姑熟,一切礼遇,皆仿齐初。又下诏封诸弟为王,沈约为尚书仆射,范云为吏部尚书其他文武百官,亦各有封赐。封官设职完毕,萧衍复诏沈约、范云入室密商,欲以南海郡为巴陵国,将废主宝融迁往居住。沈约说道: “此事不妥,万不可慕虚名而受实祸。”萧衍点头,即遣亲信郑伯禽赴姑熟,以生金进巴陵王。巴陵王宝融年虽15岁,但见此毫不惧怕,说: “我死不用生金,一杯美酒就够了。”遂取酒大饮,至醉不醒人事,被伯禽杀死。返报萧衍,萧衍托称宝融暴亡,追尊为和帝,按皇帝之礼大殓,将其葬于安陵。又下诏改晋安王宝义为巴陵王,仍奉齐朝宗祀。宝义自幼有废疾,口不能言,故于明帝诸子中独能得全。

萧衍登基之后不久,梁朝出现了两次动乱。先是,东昏侯嬖人孙文明等人,已经颁敕赦免,但其心总不自安,隐怀反侧,密谋作乱。五月上旬一天雨夜,伸手不见五指,孙文明等纠集数百人入南北掖门作乱。时卫尉张弘策正值宿总章观中,被乱众杀死。乱众又闯入宫城,烧掉尚书省和云龙门,前军司马吕僧珍于殿内召集卫兵抵挡,但不能使乱众退却。正当危急之时,萧衍身着戎服,沉着冷静,出御前殿,对左右说: “贼人夜来,其数目必然不多,天亮就会散去。可速击五鼓,惊扰其心。”巡士闻命即敲更鼓五下,乱众以为天即将晓,四散而走。适逢领军将军王茂闻难引兵赶到,将乱众或杀或捉,悉数诛灭。

此乱刚平,又有急报称江州刺史陈伯之引兵攻豫章太守郑伯纶,萧衍命王茂兼领江州刺史,率兵讨叛。原来,伯之随萧衍入都,建梁后并无所得,仍令回原镇就职,心中怏然不乐。恰巧伯之又目不识丁,一切事务皆决之于幕僚。幕僚之中别驾邓缮、参军褚谓等乘伯之愚闇,恣为奸利。萧衍闻报后先使陈虎牙私戒伯之,伯之不听; 后复遣人代邓缮为别驾,又被伯之拒绝。邓缮见朝廷态度于己不利,便日夜劝伯之造反,褚谓亦竭力赞同。于是伯之召集所部,诡称得齐建安王宝寅书,并流泪对大众说:“我受明帝厚恩,理应誓死报德!”于是在听事前设坛,歃血共盟。陈伯之起兵后第一个攻击目标就是豫章太守郑伯纶。伯纶闻听伯之反叛消息,一面飞报朝廷,一面整治军备,及伯之来到已是森严壁垒。不久,王茂领兵赶来,与郑伯纶内外呼应,夹攻伯之。伯之抵挡不住,只好绕道渡江,带褚谓等部众投降北魏。

陈伯之乱后,尚有其他处如南郡太守刘季连等起兵反叛,但毕竟是动乱余波,不能长久了。梁朝由是基本上稳定下来。

争战连年

萧宝寅和陈伯之逃魏之后,以宝寅为镇东将军、扬州刺史、丹杨公并加封齐王,都督东扬等三州诸军事。拨兵一万令守东城。又以伯之为平南将军,江州刺史,都督淮南诸军事,率旧部屯守阳石,以待秋冬大举伐梁。

魏主征发冀、定六州兵马,于仲秋会于淮南。加上寿阳屯兵计五万余人,包括宝寅、伯之两军,并受任城王元澄节制。后又令镇南将军元英,督征义阳诸军事,与任城王同时举兵。

天监二年(503)秋天,元英率兵攻贤首山。梁同州刺史杨由先已有备,战守十分激烈,但终因用法过于严峻,为兵民所怨,被当地土豪任马驹斩杀,余部出降。魏军首战得胜,任城王元澄即命领军党法宗等分兵攻东关、大岘、淮陵、九山。以高祖珍率三千骑为游军,元澄自率大军断其后,结果所向披靡,关要、颖、川、大岘三城皆下,梁朝连连损兵折将。魏军兵锋所到之处,惟有阜陵得以坚守无恙。守阜陵者乃为太守冯道根。其人初到,即修治城隍,远派谍报,如临大敌。众人都笑其多事,道根解释说: “怯防勇战,这才是为将的道理。”众人颇不以为然。未几城防粗具,魏将党法宗已率众二万到来,众人皆大惊失色,不知如何是好。道根沉静自若,令大开城门,然后缓服登城。自选二百精锐冲击魏军,结果大胜。魏军攻战不利,又见道根在城上意思闲暇,知是有备,遂引兵退去。道根又特遣百余骑掩击高祖珍,亦获大胜。冯道根由是为萧衍所知,拜为豫州刺史。

天监四年(505)秋,萧衍闻知北魏政治腐败,内部勾心斗角,互相猜疑杀戮,认为机会到来,于是以六弟扬州刺史临川王萧宏都督北伐诸军事,决计对魏用兵。宏军至洛口,使记室丘迟写信给陈伯之,委婉说明朝廷已知伯之降魏苦衷,且表白:“将军松柏不翦,亲戚安居,高台未倾,爱妾尚在,”劝其复归梁朝。伯之见信很为感动,再加梁兵汹汹,势头正锐,于是率兵八千来降。魏主闻报梁兵征伐及伯之降梁,不禁气愤异常,即命中山王元英为征南将军,都督杨、徐二州军事,率众十余万迎拒梁军; 又遣镇西将军邢峦都督东讨事宜,率定、冀等六州约十万人马与元英相呼应; 并令诸节度使可以相机便宜从事。江州刺史王茂趁魏兵未集先侵荆州,诱魏边军更立宛州,又派新任宛州刺史雷豺狼随征河南城; 太子右卫率张惠诏也率军侵魏徐州,攻占宿预城,将守将马成龙擒获; 又有北徐州刺史昌义之,也趁魏未备之机,拔取北魏梁城。

只有豫州刺史韦睿,遣长史王超等攻小岘,历时几月尚未攻克。韦睿乃亲往督战,正遇魏营派几百人于城门外列阵,韦睿即欲出击,诸将反对,说:“我们刚来,战备还不完善,不可轻易用兵。” 韦睿说: “魏军城中只有二、三千人,固守城池还够使用。今天无故出城列阵,一定是其骁勇者所为。如能挫败此敌,其城自会唾手可得了。”诸将听了还存犹疑,韦睿握节对大家说:“朝廷授我此节,不是徒饰外观、诸君从我多年,难道不知韦睿军法不可犯吗?”众将见韦睿动怒,遂死力攻战,魏兵败入城内,韦睿率兵乘势急攻,至夜半即拔此城。梁军遂乘胜进薄合肥。

合肥已由梁右军司马胡景略等围住,但也是久攻未下。韦睿详察地形,于夜间率众设堰引淝水于城旁,舟舰直达城下。此时魏将杨灵胤率众五万来援,梁将恐怕众寡不敌,请睿奏请添兵,睿不以为然地笑着说: “敌人已至城下,再求增兵,如何来得及?况且我军增兵,敌亦增兵,何时得了?兵贵用奇,难道在于兵力多少吗?”说毕即令列阵,出击魏军,结果获得大胜。韦睿遣军将王怀静筑垒守堰,杨灵胤夜半夹袭,将怀静营垒尽皆攻破,兵将都被杀死。魏军乘胜杀至堤下,兵势非常锐猛,梁将怯敌,或请退还巢湖,或请还保三议,韦睿大怒说: “哪有临阵退却之理!”令左右取帅旗矗立堤下,对旗宣誓:“堤存与存,堤亡与亡,怯阵者斩!”俄而魏人来凿堤,韦睿亲自督战,击退魏兵。韦睿又令于堤上筑垒,驾起斗舰,然后鸣鼓攻城,魏守将杜元伦登城督战,恰被流矢击中身亡。这天夜里,韦睿破合肥城,斩俘万余人,获牛马羊等无数。诸军乘胜进至东陵,有诏班师,韦睿亲自断后,魏军望之不敢追,于是合肥归梁所有。

然而此次出兵,除韦睿能善始善终,获得大胜外,其余都是虎头蛇尾,败下阵来。先是王茂军至河南城,被魏平南将军杨大眼一战击败,王茂率众弃甲逃还; 张惠绍部待魏大军到来,望风生畏,节节退还,最后连宿豫城也被魏军夺去。更好笑者,临川王萧宏作为三军主帅,竟未出洛口一步。萧宏之军出师时器械精新,军容强盛,士人叹为百数十年所未有,都以为此战必能扫清中原,恢复河山。然萧宏却素性怯懦,在前军克敌传捷之时不能率军相继深入于后,待闻魏军邢峦引兵渡淮,与中山王元英合攻梁城时,竟召诸将商议班师。吕僧珍本是萧衍手下骁将,此时却一反常态,首先开口说:“知难而退,我看也不失为行军上策。”萧宏随即赞许:“我也是这么想。”话犹未毕,马仙琕大声反驳:“王怎么能有亡国之言?天子举全国将士付之于王,有前死一尺,无却生一寸!” 昌义之更是怒气冲冲,胡须头发尽皆乍起,说:“吕僧珍真是可杀!难道有百万之师,出未遇敌,竟望风逃还的么? 如此有何脸面再见圣主?”众议汹汹,由是不欢而散。

裴邃待众将退去,询问僧珍说: “您是开国元勋,为何今日如此怯懦?”僧珍低语答道: “出师以来,我与王屡言军事,俱不相通。王即如此无谋无勇,如何能望成功?故不如见机退兵,或可保全。”魏人见宏军不战不退,知其无所作为,便以巾帼相赠,且作歌令士兵传唱: “不畏萧娘与吕姥,但畏合肥有韦虎。”萧娘指萧宏,吕姥即吕僧珍,韦虎则指韦睿。临川王萧宏听了不以为意。吕僧珍却深为嗟叹,说:“如使始兴王憺或吴平侯昺率军出征,怎么会被敌人这样侮辱呢?”遂欲请裴邃率军攻寿阳,宏坚决不许,且令军中传言: “人马有前行者斩!”于是将士人怀愤怒,但也无可奈何。未几已至深秋,洛口夜起暴风骤雨,军中惊哗,临川王萧宏以为敌军夜至,竟率数骑逃走。所部求宏不得,也只好弃甲抛戈逃过长江。途中相藉,捐弃病弱,死者达五万人。

次年春天,魏中山王元英与平东将军杨大眼等。率军数十万人复围钟离 (今安徽凤阳)。钟离城北临淮水,不易而围,元英令在邵阳洲跨淮水立桥,与大眼一东一西围住钟离。当时城中守卒仅三千人,昌义之毫无惧色,督帅将士,尽力抵御。魏军用车运土,将护城壕填平,然后用冲车撞城,城墙屡坏,义之屡用泥堵住。魏军昼夜猛攻,一日战数十合,前后杀伤万余人,魏军死者与城相平,仍不能夺取城池。魏主闻报战况,即令元英还军,英许以三月克城。魏主又遣步兵校尉范绍赴阵前观察形势,范绍见钟离城池坚固,也劝元英退兵,元英仍是不听。

萧衍闻钟离危急,忙派右卫将军曹景宗率二十万大军往救钟离。大军开拔后,萧衍复令韦睿率兵赴援,受曹景宗节度。韦睿接诏,即日起程,由阴陵大泽直取钟离,途中多有涧谷,即令架桥而过。如此仅十日抵达钟离。萧衍恐景宗生气,预先密敕景宗: “韦睿老成,又是您家乡望族,望能尊敬为盼!” 曹景宗一因上有此话,二因久闻韦睿威名,故相待以礼,不敢怠慢。萧衍闻听大喜,说: “二将和睦,此行必能成功!”

景宗与韦睿合兵后进据邵阳州。韦睿自为前锋,率部乘夜色至魏营前面百余步筑垒扎寨,一夜即成,到天明时分,元英突见梁军营垒,大惊失色,用杖击地说: “这是什么仙人法术?竟能如此迅速!”魏军将士久攻钟离不下,已是疲惫不堪。现在又见梁朝援军器甲精良,阵容整齐,也无不为之夺气。景宗又募人潜水入城,告知消息。城中知援军已到,立即勇气倍增,更加众志成城。

魏将杨大眼自恃其勇,亲率万余骑径直攻击韦睿大营,韦睿接车为阵,待大眼将兵围营后,二千强驽一时齐发,洞甲穿胸,杀伤甚多,连杨大眼亦被射中右臂,只好退去。次日早晨,中山王元英又率众来战,韦睿乘木舆从容指挥,接连数十回合元英不能胜。如此相持几日,梁营又接萧衍方略,乃是火攻之计,时当三月,正是淮水暴涨之时,景宗与韦睿商议,先乘斗舰冲击魏营,又用小船载草,外面浇上膏油,纵火焚桥。两将挥军依计而行,只听鼓声动天地,但见火焰腾空中,梁军将士无不以 一当百,奋勇争先。魏军大溃,元英与杨大眼弃营窜去,其士卒伤亡及投水者达十万余人,韦睿遣人报知城中守将昌义之,义之又悲又喜,什么也说不出,口中只嚷: “更生! 更生!”捷报传至朝廷,萧衍大喜,当即下令班师还朝。一场征伐,至此告一段落。

梁天监七年 (508) 秋天,魏郑州司马彭珍等,叛魏降梁,潜引梁兵袭取武阳三关。三关戍将侯登亦以城降梁,这样以来郑州成为边关孤城,但其刺史娄悦婴城自守,坚决不降。魏即以中山王元英都督南征军事,率步骑三万救援娄悦。不几日,魏悬瓠军将白早生,又杀死豫州刺史司马悦,向梁司州刺史马仙琕求援。萧衍闻讯,即授白早生为司州刺史,命马仙琕发兵救早生。马仙琕进屯楚王城,遣副将齐苟儿助守悬瓠。魏以尚书刑峦代理豫州刺史,令出白早生。邢峦率八百骑兵,连胜白军,进围悬瓠城。正于此时,魏镇东参军成景隽刺死宿豫守将严仲贤,举城降梁,于是魏郡郢、豫二州,自悬瓠以南,直至安陆,均为梁有。唯义阳一城仍属魏朝所有。

魏主令中山王元英引军悬瓠,同邢峦合力攻城,白早生决计死守,谁知梁司州派来的齐苟儿开门出降。魏兵入城,斩白早生及余党数十人。悬瓠刚刚收复,元英又引兵赴义阳,攻打三关。梁三关守将马仙琕等相继战败遁去。萧衍急派南郡太守韦睿率兵增援,韦睿途中闻三关失守,即以安陆为营,开堑增城,等待魏兵。中山王元英正乘胜追击,闻韦睿已至安陆,随即收兵退还。

萧衍以梁魏连年用兵,师劳力竭,决定特释魏中书舍人董绍,让他充作和使。为此先派主书霍灵超对董绍说: “现在将你放还,请您归国后回报魏主,梁魏两国就此息兵。你看如何?”董绍满口答应,萧衍乃亲见董绍,赐与衣物,并对他说道:“两国战争多年,百姓遭殃,生灵涂炭,我于心不忍,所以不耻先言与魏通好。望你回国后能向魏主备申朕意,如果真能罢战息民,我愿将宿预还给魏,魏也应将汉中还我。”董绍回去言于魏主,魏主不从,南北战争仍然连年不断。

梁天监十二年 (513)秋天,阴雨连绵,魏寿阳城被水所淹,城垣仅露二版,漂没庐舍无数。水退后,魏降将王足献计梁朝,请筑堰阻淮水以灌寿阳。萧衍连称良策,当即派材官将军祖, 水工陈承伯等,勘察地势, 制定立堰方案。经过勘察,该堰南起浮山,北抵石,共需役夫约二十万众。于是令附近地方每二十户出五丁,与兵士共同筑堰。于天监十三年秋天动工,至天监十四年 (515) 春天建成。不料一夜风雨,竟被洪水冲垮,萧衍令重新筑堰。此时有人言堰溃乃蛟龙作崇,蛟龙生性畏铁,于是令冶铁数千万斤,沉于水中,却仍不能合龙。又采取他法,伐树做成井干,中间用巨石填塞,上面复加厚土。此项工程用料甚巨,方圆百里木石无论巨细,全部用尽。役夫昼夜苦战,肩手皆烂,加之以夏日疾疫流行,死者相枕,生出蝇蛆无数。秋天稍稍好过,冬天又复来临。这年冬天气候出奇地寒冷,淮河、泗水尽皆封冻,筑堰兵民死者达十分之七八。

至天监十五年 (516)初夏,淮堰再次建成,长约九里,上阔四十五丈,下阔一百四十丈,高二十丈,上面种以杞柳,间设许多军垒保护,真是个完美无虞了。此堰刚开始筑造,徐州刺史张豹子,自认监工非已莫属,不料朝廷却专派康绚监造,故心中怏然不乐,遂多方谗言,诬绚与魏交通。萧衍虽未相信,但在堰成后即召回康绚,将淮堰归豹子管辖。张豹子因堰是康绚监造,所以也不经心修缮,任其荒废颓坏。转眼到了深秋,淮水猛涨,竟将大堰摧垮,其声如雷,震动三百里之遥。萧衍闻报怅惶终日,但也无可奈何。

普通二年(521),萧衍听说魏北方有乱,遂欲趁机经略中原。先前南朝良将有韦睿、裴邃二人,但韦睿已于去年秋天病故。萧衍便以大匠卿裴邃为信武将军,假节督众军讨义州 (今河南商城西)。破魏义州刺史封寿于檀公岘,乘胜围城,封寿请降,义州顺利攻下。萧衍又以裴邃领豫州刺史,出镇合肥。邃欲取寿阳 (今安徽寿县),暗地交结寿阳百姓李瓜花为内应,并已约定日期。裴邃恐怕计谋被魏察觉,便先传檄扬州,声称因魏要修白捺城,故欲起兵问罪,请求答复。扬州刺史长孙稚接信集僚佐议事。录事参军杨侃说: “白捺小城,并非兵家所争之地,况且我们也没有修白捺城的意思。裴邃为人狡黠,现托词集兵,一定有谋可图。”长孙稚恍然大悟,立即令杨侃起草文书,报称: “你们集兵一定有其他意思,为什么要托词说我们修白捺城呢? 《诗经》有言: ‘他人之心。予忖度之’。不要以为魏朝无人识君之计!”裴邃闻报,以为魏人有备,遂散其兵。李瓜花等因约定日期已过,有人从中告发,被捕杀伏诛者达十余家。

三年过后,萧衍知魏乱更甚,便催促裴邃再度起兵,裴邃接诏即率三千铁骑直插寿阳,于夜间斩关而入,攻克外郊。魏扬州刺史长孙稚奋力抵抗,一日九战,不分胜负。后因援军蔡秀成迷失道路,未能按期到达,裴邃乃引兵暂退。此次出军进展神速,前后不到一日,各路连下魏城九座,并克武阳三关。至次年正月,魏徐州刺史元法僧亦遣其子奉表请降。萧衍遂援法僧为司空,封始安郡公。又命西昌侯蔡渊藻,豫章王萧综等迭次进兵,接济裴邃。

魏主闻梁军大举入寇,急令河间王元琛督兵迎战。元琛惧于裴邃威名,军至城文,几月不进。魏主连遣人催促,元琛乃同长孙稚率兵五万击邃。裴邃暗设四伏,令直阁将军李祖怜先战后退,引诱稚、琛深入围中。其时裴邃一声令下,四伏齐发,魏军大败,伤亡达二万人。琛、稚收残兵入寿阳城,从此闭门自固,不敢再来,邃由是声名大振,欲乘胜荡平淮甸,再图河洛,讵料天不假其年,裴邃竟于此时一病不起,于当年夏天卒于军中。萧衍令中护军夏侯亶统领征北诸军。亶虽有才名,但不及韦、裴二人,加上此时萧衍之子豫章王萧综降魏,萧衍乃密召夏侯亶还军于合肥。

普通七年(526)秋,萧衍闻淮堰水盛,寿阳城几乎没于水中,便命夏侯亶趁水势攻取寿阳。魏扬州刺史李宪待援无望,举城投降。亶令宣猛将军陈庆之入据其城,安抚百姓,复称寿阳为豫州,改合肥为南豫州。梁军由是大举攻魏,所向皆下。第二年初冬,萧衍令将军曹仲宗与东宫直阁陈庆之攻涡阳 (今安徽蒙城),又诏寻阳太守韦放引兵助攻。魏复遣元诏率兵五万救涡阳,前锋至驼涧,距涡阳四十里,陈庆之即欲迎战,韦放以为不可。庆之说:“魏兵远来疲倦,离我又远,必不见疑,我正好趁此掩袭过去,挫其锐气。如诸君相疑,庆之愿独自出战。”于是率二百骑进击,果然大胜,魏军因此丧胆。梁军遂连营而进。背靠涡阳与魏军相持。双方历时一年,前后经历百战,将士已是非常疲弊,仲宗返时听说魏人要筑垒坚守,恐腹背受敌,遂欲班师。庆之杖节军门,口称身有朝廷密旨,如有退者,即按军法行事。仲宗等乃不敢言退。

元昭作十三城,想以此控制梁军。庆之简选锐卒,衔枚夜出,直捣魏营,魏军仓卒不敌,四城遂被攻克,涡阳守将王伟见援军失利,不得已投降梁军。庆之先派降者三十余人将涡阳失守之信报与魏军各营,又陈列所割敌人耳朵,鼓噪随之而进。魏军见涡阳已陷,庆之来势又猛,吓得四散奔逃。元昭制止不住,亦弃兵遁去。由此一战,宋齐两朝所失淮北、淮南、复为梁朝所有。

梁军涡阳大捷,萧衍封魏降王元颢为魏王,派陈庆之率军辅佐攻魏,许以渡河称帝。时魏大都督元天穆正忙于镇压邢杲,元颢、庆之乘虚深入,取梁国、拨荥阳,复陷虎牢,竟至占了洛阳。然后元颢入洛称帝后便有骄怠之态,日夜纵酒,不恤政事,所从南兵,陵暴市里,朝野为之失望。不久,魏大丞相尔朱荣率大军奄至,庆之三日十一战,伤敌甚众,终因众寡不敌,洛阳失守。元颢败逃途中被人所杀,传首魏都。庆之化装僧人逃回建康,萧衍不问其罪,仍以功授右卫将军,封永兴县候。

中大通六年 (534),魏主西奔宇文泰,北魏分为东魏、西魏。萧衍遣镇北将军元庆和大举伐东魏。东魏大丞相高欢遣侯景等率兵近十万迎战,结果互有胜负,前后不及一月,萧衍便下令停止北伐。

大同二年(537),东魏遣散骑兵常侍李谐为使,南下与梁修和。萧衍亲自接见李谐,当面许以南北通好。由是双方罢兵,信使往来,长达十年之久。

萧衍政治

萧衍登基之后,鉴于齐亡教训,总是勤于政务,孜孜不倦。即令寒冬腊月,也是五更即起,批改公文,以至双手破裂。又注重纳谏,特诏令于东府前谤木肺石旁各置一函。凡布衣处士,欲指陈时事,有所建议,可投书于谤木函中;凡功臣材士,如有功劳未达,才不尽用,可投书于肺石函中。萧衍还率先勤俭,“一冠三载,一被二年”,其所用衣物,均已洗濯数次,平常吃饭只以菜蔬豆羹粝食为主。并且每日只吃一餐,遇有事务繁忙,便喝点稀汤充饥。每当简选长吏时,务心求选廉平,并亲自于殿前召见,勉之以为政清廉之道。又特下诏全国,如小县令有才干政绩者,即迁大县; 大县令有才干政绩者,即迁二千石。 当时朝臣中有到溉、 刘二人, 皆以廉洁着称, 分别提拔为内史、 太守。 由是上行下效,吏治有了不少起色。

萧衍和历代君主一样,也对开国元勋大加疑忌。前面说过,梁朝开国功臣首推张弘策、范云和沈约。张范二人于开国之初即相继谢世。唯沈约是萧衍好友,又助萧衍受禅登基。本应好好重用,但事实却非如此。萧衍先是重用徐勉、周捨,又继之以重用谢朏,最后起用寒士朱异,让其执掌权要二十余年。

沈约熟知萧衍性情,倒也不与计较。在各种场合总是有意无意地让他三分。一天,萧衍与沈约各言往事,沈约故意少说三事,让萧衍领先。约事后对人说:“此公护短,不愿人在其前,我所以故意让他,不然他会恼羞成怒的!”萧衍闻听此话,即欲治沈约之罪,幸有吏部尚书徐勉谏止。

又一次,萧衍因有憾于张稷而与沈约谈起,沈给劝说道:“张稷已经外放做了青、冀二州刺史,这事既然过去了,何必再提起呢?”萧衍闻听此话,猛然想起沈约与张稷有亲家之谊,不由怒道: “你说这话,也算得上忠臣么?”说完即起身乘辇归入内殿。沈约遭此诃责,犹如五雷灌顶,竟不觉萧衍离去,依然独自呆坐。后经左右呼唤,才茫然不知所措地回归府第。到了家中,还没有躺在床上,就又倒在地上,跌了一跤,由此竟生出一场大病来。

当天夜里,沈约躺卧在床上,忽见齐和帝推门闯入,手执利剑,不由分说竟将沈约舌头割去。沈约痛不可忍,拼命呼叫,被家人唤醒,原来是南柯一梦。沈约回忆梦境,愈思愈慌,于是嘱家人召一术士,沈约自撰祷文抄于红布之上,由术士代为祷告天庭。内称禅代之事,都是萧衍一人所为,一切与己无关。恰巧萧衍派主书黄穆之来看望沈约,发现祷文,遂回报萧衍。萧衍闻报大怒,接连派亲信宦官至沈府传旨谴责。沈约愈加害怕,不久即病重而死。

萧衍对开国元勋如此刻薄,对皇帝权贵却是恩礼优加,关怀备至,甚至显得愚懦不堪。这突出表现在对其弟萧宏和其子萧综的态度上。

临川王萧宏是萧衍的六弟。天监五年(506)带兵伐魏于洛口逃回建康后,竟没有受半点责罚,仍令为扬州刺史,并加官司徒。至天监十一年(512)又加官太尉。萧宏素常爱酒喜受,有妾吴氏,国色天香,极为宠爱。吴氏有一弟名法寿,经常仗势欺人,横行都城。一日竟将人杀死而藏匿萧宏府中。被害之家指名申诉,有关部门却无权过问。事为萧衍所闻,亲令萧宏将法寿交出,即令送刑部伏法。南台御史奏请因此事免去萧宏官爵,萧衍不得已挥泪批答: “爱宏是兄弟私情,免宏为朝廷王法,准依所奏。” 由是罢宏归第,然而未儿又复宏官职如故。

萧宏自洛口兵败,心中常怀愧愤。时都中常捕有刺客,经审讯都称是萧宏所使,萧衍总是置之不理。一天,萧衍将去光宅寺,有刺客藏于秦淮浮桥之下。萧衍不知,后因故改走朱雀桥,未被其害。事后,禁卫捕住刺客,又称是萧宏所使。萧衍乃召萧宏入宫,流泪对他说:“我人才胜你百倍,身居此位,犹时恐不堪,你为什么还要作此妄想呢?我不是不能效法周公与汉文帝,只不过是看你太愚蠢,不忍加诛罢了!”萧宏吓得汗流浃背,连连叩头,口称实无其事。萧衍亦不深问,只是免官罢了。

萧宏于政术军务不精,在敛财聚货方面却是把好手。其内室宅院有府库百间,平常总是守备甚严。有人见此怀疑其内藏铠仗,于是密报萧衍,萧衍听后很不高兴。过了几天,萧衍命备盛宴送与萧宏爱妾江氏,并传话说: “今天将来宅同六弟欢饮。”届时,萧衍不带一兵一卒,只请老友射声校尉丘佗卿陪同,至宏府与宏及江氏共饮。酒至半酣,萧衍突然对萧宏说:“六弟,我今天想要看看你的后房。”说着即命丘佗卿随之径往后堂。萧宏恐怕萧衍看见他的财物,脸上显出惊慌之色。萧衍因此更加怀疑,于是逐屋启封检视,只见每屋多贮制钱,每钱百万为一聚,用黄签标记; 每千万为一库,用紫签标记。如此即有三十余间,萧衍与佗卿屈指计算,共约有现钱三亿多万。其余各屋亦贮有布绢棉漆蜜纻蜡等杂货,但见堆积满屋,却无从计算多少。萧衍最关心的是六弟是否打算谋反,现在见库中并无铠甲器仗,不禁露出笑容,拈须对萧宏说:“阿六,你真有治家办法啊!”于是回前庭更杯换盏,饮至深夜而还。自此萧衍知萧宏无甚大志,不足为虑,复命还其官职。

萧衍次子豫章王萧综,颇有文才,闻知叔父贪财无状,于是仿晋朝王褒《钱神论》作《钱愚论》,用来讥刺萧宏。萧衍闻知,即命萧综速毁其作。无奈其时已经流传都中,萧宏虽深为愧恨,但亦稍自敛束。然而不过多久,萧宏故态复萌,竟弄出一桩有伤风化的大案。

原来,萧衍生有数女,其中长女永兴公主,貌美非常,但却任性顽皮不知顾忌。后来不知怎么竟与六叔萧宏勾搭成奸。萧宏与她密谋篡逆,约定事成后立公主为皇后,永兴公主竟满口答应。一次萧衍做三日斋事,诸公主亦随入斋室。永兴公主即使二僮乔扮女装,随入室中准备行刺。不料一僮心中慌张,竟将一鞋弄丢,直阁将军见而生疑,遂密告丁贵嫔。丁贵嫔想要告诉萧衍,又怕萧衍不信,乃暗使直阁将军注意防范。直阁将军令舆卫八人,持兵器立于幕下。待斋事将毕,永兴公主请近前面叙机密,萧衍遂屏退左右,令公主就前密谈。二僮稍事磨蹭,见他人已去,即直趋萧衍身后,要从怀中取匕首刺杀萧衍。幕下舆卫八人立即冲出拿下二僮。一经审讯,知为萧宏与公主所使,萧衍心中已明情由,遂不再详问即命推出斩首。永兴公主自觉无颜再见父亲,回宫即自尽身亡。临川王萧宏,闻知事败亦忧惧成疾,不久亦死。

豫章王萧综是萧衍次子,其生母吴淑媛是齐东昏侯宫姬,萧衍纳之为妃后,极为宠爱,仅七月即生萧综。天监三年 (504) 封为豫章郡王,邑二千户,至普通二年 (521),入朝为侍中,镇右将军。

吴淑媛色去宠衰,心怀怨望,便将随萧衍七月生综之事告知萧综。综由此认为自己是东昏侯之子,于是在别室祠齐氏七庙,并微服到曲阿祭拜明帝陵。后来又觉事情可疑,无以自明,恰巧这时有一亲信趁机进言,说是民间传说用人血滴死人骨,如血渗入骨头即为父子。萧综遂率心腹至东昏侯墓前挖出尸骨,割破手臂用血滴之,果然入骨。回府后又将自己月余男婴杀死,草葬数日后命人取出骨头,再次滴血仍渗入骨中,遂相信自己是东昏侯遣腹子无疑。由是常求经略边境,萧衍不许。为了准备将来出走,萧综在内室铺沙,每天都赤脚在上行走,脚下磨出了厚茧,一天走三百里也没有什么妨碍。

普通元年 (525),魏元法僧降梁,陈庆之等为之接应,结果被魏所败。萧衍乃命萧综出镇彭城,都督诸军。不久魏调临淮王元彧为东道行台,率兵进逼彭城。萧衍恐怕萧综失利,即召综还朝,综却于此时投奔魏军。魏朝见萧衍次子来降,非常高兴,当即授萧综为侍中、太尉、高平公、丹阳王,邑七千户。萧综这时改名为缵,特地为东昏侯举哀,服斩衰三年。萧衍闻次子投魏,大为惊愕,遂削其爵土,撤除属籍,改其子孙为悖氏,并废吴淑媛为庶人。后来陈庆之随元颢伐魏,萧衍听说萧综有南归之意,令吴淑媛以综儿时衣服让庆之捎去,综却坚决不回。未几吴淑媛病故,萧衍又生怜惜之心,诏赐复综爵,谥吴淑媛为敬,又封综子萧直为永新侯。

萧衍为梁帝,初雅重儒术,设国子监,增广生员,立五馆,设五经博士。萧衍本人虽日理万机,犹卷不辍手,燃烛侧光,一看就是半夜。亲撰 《春秋答问》、《尚书大义》、《中庸讲疏》、《孔子正言》等计二百余卷,王侯朝臣奉袁质疑,萧衍皆亲为解释。于是四方郡国,趋学向风,云集于京师者不可胜数。然萧衍进入暮年,尤经萧宏、萧综两次事件打击,竟逐渐看破红尘,转入佛门,成为中国古代皇帝中唯一的在位和尚皇帝。为便于祭拜佛祖,萧衍令于宫城附近修筑同泰寺。寺中供奉莲座,宝相巍峨,殿宇弘敞。为来往便当,又令于宫城中开大通门直对寺门,萧衍早晚即可由此门入寺拜佛参禅。

普通八年(527)三月,萧衍亲临同泰寺,为表忠心事佛,竟舍身入寺,做了三天的住持和尚,然后才返回宫中,并下令改元为大通。萧衍信佛之后,不仅自己断绝女色,不食荤腥,而且下诏全国,今后祭祀宗庙神灵,不许再用牛羊猪等,只能用蔬菜水果。此令一下,朝野为之震动,都说祭祀尚不可杀生,那么肉也不可再吃了。如此群情汹汹,竟引动朝廷商议,拟用大脯代牛。报与萧衍,萧衍坚决拒绝用牲。最后经再三请求,才许用面粉捏成牲像祭祀。臣下无法,只好遵令而行。

当时有南印度佛僧菩提达摩,闻听梁朝重佛,不远万里,由海路乘船至广州。萧衍听有远方高僧到来,立即命令地方官吏,马上将其护送入都,亲自于内殿召见,谈论佛理。萧衍问道: “我想多造佛寺,抄经度僧,这能算得有功德么?”达摩直言相答: “这样做并无功德可言。佛家参禅不在形迹,但凭心中排除杂念,纯净心灵,方可由静生智,由智生明,然后方可从渺渺中体味出佛家真旨,这才算有功德可言!”萧衍听后愣了半晌,也没琢磨出味来,于是又问: “我在华林园中,收藏了许多佛家经典,高僧见闻广博,可给我每日讲解一经,指点迷津么?”达摩耐心解释说:“佛家之学在心不在口,再好经论,也称不上佛家上乘。只要人能明心见性,自然能够成佛,并不在明白经文多少。”萧衍经此会见不得结果,对达摩的热情也就降了许多。达摩见话不投机即告辞出来,后来渡江至嵩山少林寺传经授徒,竟成为中国禅宗第一世祖。

萧衍礼遇高僧不成,于是转尊俗僧慧约为师,亲自受戒,并令太子王公以下,皆以慧约为师。此令一下,朝官权贵受戒者竟达五万人之多。萧衍又把佛经弄来精心研读,这样一来遂使朝纲废弛,宵小弄权。此时贤相周捨、徐勉已相继逝世。只有尚书令何敬容与寒士出身的侍中朱异,表里用事。何敬容久处台阁,详悉旧闻且聪明识治,虽然趋势信佛,但也未妨碍政务。唯朱异善窥人主旨意,能阿谀以承上旨,任官三十年,广纳货贿,蒙蔽朝廷,萧衍偏独信用,以致朝政更加昏暗。

大通三年(529)九月,萧衍再幸同泰寺。脱去御衣衮服,于寺中沐浴完毕即换上法衣袈裟,宛如一位入寺多年的老僧。当晚即在寺中僧房居住、素床瓦器私人执役,与寺中主持相似。次日天明,设四部无遮大会,萧衍着法衣亲自开讲堂法座,为四部大众(僧、尼与善男信女) 开讲《涅槃经》。讲毕即再次将肉身捨入寺中,自号三宝奴。如此过了十天,王公大臣聚钱一亿万,请求赎回皇帝菩萨。众僧于其时实在不好说什么,只有木然无语,算是做了答复。又过了一天,文武百官集于同泰寺东门,奉表请皇帝还宫。萧衍答书语意恳切,竟对群臣用 “顿首”之辞,声称既已舍身入寺就无返俗之意。群臣连上三表,萧衍才好不情愿地回到宫中。

大同三年(537),萧衍令修长干寺阿育王塔,发现佛爪发舍利,萧衍以为佛家盛事,亲赴该寺再作法事,并诏令大赦天下。中大同元年(546)春天,萧衍再至同泰寺设四部无遮大会,开讲《金字三慧经》,又捨身寺中并许以所王境士供养三宝。过了一月,王室公卿以钱二亿万奉赎。萧衍又推辞一番才停讲经义,下诏改元并大赦天下。萧衍回宫当晚,同泰寺发生火灾,浮图被毁。萧衍闻报说: “这是妖魔所为,应广做法事祈禳。”群臣无一反对,都说应该如此。萧衍乃下诏说: “道高魔盛,行善鄣生,应大兴土木,重建浮图倍盛往日!”遂兴造十二级浮图,后因侯景之乱而止。

距上次捨身同泰寺仅一年,萧衍因侯景来降,认为是佛祖保佑,于是又演出一场捨身闹剧。此次捨身入寺至群臣奉赎还宫,历时三十七天。宋朝学士胡三省于此评注说:“万机之事,不可一日旷废,而荒于佛若是,帝忘天下矣。三十七日之间,天下不知为无君,天下亦忘君矣。”不仅如此,年逾古稀的萧衍此时还刚愎自用,不知纳谏。当时有散骑常侍贺琛上谏书一篇,竟致萧衍大怒,责他是空作漫语,徒沽直名。在这种政治形势下,其败亡之状是可想而知的。果然就在萧衍做皇帝后的第四十七个年头,发生了着名的侯景之乱。

侯景之乱

侯景本是已经同化于鲜卑的羯族人,曾作过怀朔镇的外兵史,和高欢极为友好。怀朔六镇起义失败后,侯景降于契胡部落的酋长尔朱荣。后在镇压葛荣时为先锋,因功至定州刺史。及高欢灭尔朱氏后,侯景又依附于高欢,并深得赏识,历任尚书左仆射,吏部尚书、司空、司徒等职。

侯景因功自傲,常轻视高欢之子高澄,曾私下对尚书令司马子如说:“高王在我不敢有异心,高王死我一定不能与高澄这鲜卑小儿共事。”高欢死后、高澄想将侯景调回夺其兵权。侯景自思己素与高澄不睦,心不自安,于是以河南十三州之地降于西魏。西魏对侯景之降态度非常谨慎,除明面给侯景以太傅,上谷公、河南行道台等高官厚爵外,一面分派大军陆续接收侯景所辖州县,一面接连召景入朝长安,也想趁机夺其兵权。侯景看到这种形势,于是决计上表萧衍,请降梁朝。

萧衍接到侯景上表,立即召群臣廷议。原来,萧衍于当年正月,曾做一梦,梦见中原牧守齐来降梁。天明即召中书舍人朱异谈论,并说: “我平生少梦,若有梦必验。”朱异随即附合: “这一定是宇宙混一的征兆!”至是,萧衍大喜过望,认为是梦兆已验,于是决定纳降侯景。尚书仆射谢举反对,认为梁魏已通好十年,边境已平安无事,今天无故纳魏叛臣,恐怕于国不利。萧衍不悦,说:“侯景是魏有力战将,如能得之则塞北可清。如此机会,实在难得,怎么能拘泥死板,徒效胶柱鼓瑟?”当即优待来使,使居客馆听命。是夜萧衍辗转反侧,不得安眠。次日复召朱异,说道: “我国家固若金瓯,无一伤缺,今天忽受景地,若自此招乱,悔将何及?”朱异答称: “陛下圣明御宇,南北归仰。今侯景分魏土之半投降我朝,如果不是天诱其衷,人赞其谋,怎么能会至此? 如果陛下拒而不纳,恐怕会使魏朝后降者失望。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,望陛下不要再犹豫。”萧衍由是决定纳景之降。于是诏授侯景为大将军,封河南王,都督河南北诸军事。并派司州刺史羊鸦仁等率兵三万,分赴悬瓠,接应侯景。时有平西将军谘议周弘正,素知侯景性情,及至朝廷受侯景之降,不禁叹道: “乱事就在眼前了!”

已而萧衍下诏,大举伐东魏,拟选鄱阳王萧范为元帅。朱异忌范英武,闻讯急忙从休假地赶回,对萧衍说:“鄱阳王雄豪盖世,颇能得人死力,但所至残暴,恐非吊民之材。陛下过去曾言江右有反气,于今之事,尤应慎重考虑。” 萧衍默然沉思良久,说: “会理怎么样?”朱异回答说:“陛下此番得人了。”时贞阳侯萧渊明屡次请行,萧衍亦许之。于是派两个人分督诸将,指挥北伐事宜。会理为萧衍长孙,懦而无谋,出征所乘车,用厚板钉成屋子形状,又在外面复加牛皮,萧衍闻之不悦。及征师已出,会理自恃己为王爵,骄横傲慢,对渊明和诸将常有侮辱不礼之举。渊明乃上书朝廷,请调回会理,萧衍乐得顺水推舟,专以渊明都督北伐事宜。

梁军抵达彭城,萧衍又遣侍中羊侃传旨渊明,令就泗水筑堰,截流灌城,待取下彭城后再与侯景会师北伐。渊明乃令军队驻扎于距彭城十八里的寨山,让羊侃监工筑堰,历时两旬建成,时秋洪暴发,羊侃劝渊明趁势乘水攻城,渊明不从,诸将与渊明议事,渊明亦不能对,口中只说: “临时制宜。”

东魏徐州刺史太原王元则婴城固守,闻染军来即向朝廷告急,高澄乃遣大都督高岳,东南道行召慕容绍宗,金门郡公潘乐率军往救彭城。先是,高澄曾派韩轨征讨侯景,侯景闻之颇不以为然,说: “啖猪肠的小娃娃有什么本事?”及闻高岳来,侯景正色道: “高岳兵精人凡,我们不应轻视才是。”等听说慕容绍宗来,侯景面有惧色,敲打着马鞍说:“谁教高澄这鲜卑小儿派绍宗来? 难道高王还没死么?” 于是派人赴萧渊明处,请其切勿藐视绍宗,即或得胜,追击亦不可超过二里。渊明颇不为意。

未几探马来报,慕容绍宗援救彭城率十万人马已抵达橐驼岘,羊侃劝渊明乘敌远来疲乏而击之,渊明不从,次日再劝出战又不从。羊侃以此知渊明必败,乃请自率一军出屯堰上。

又过一日,绍宗率大军至彭城城下,自引一万士兵攻梁潼州刺史郭凤营,时渊明正醉卧帐中,闻报即令诸将往援郭营,诸将皆畏惧不敢出。北兖州刺史胡贵孙对谯州刺史赵伯超说:“我们率兵而来,本是要有所作为,现在能遇敌而不战吗?”伯超嗫嚅不能答。贵孙乃自率其部下出战,斩首二百余级。绍宗见来将轻悍善战,遂下令撤退。梁军见贵孙取胜,彭足勇气出营追击,竟把侯景劝告置诸脑后。原来绍宗在战前就告诫诸将:“我自率军出战,到时我当佯败,诱梁军追击,你们好乘势攻击其后。”魏军诸将此时见绍宗撤退,以为是事先安排,所以也不慌张,等梁军过去即遵令从梁军后面杀来。梁军本无斗志,忽见身后闪出魏兵千军万马,都吓得东奔西窜,四散奔逃。绍宗所部见此亦回头再战,将梁军包围其中,竟把萧渊明、胡贵孙、赵伯超等如数虏去。唯羊侃结阵而退,尚得保住全军。

消息传至朝廷,萧衍正在午睡,宦官张僧胤来告朱异求见,乃慌忙起床,乘舆至文德殿。见到朱异,朱异才说出 “寒山失律” 四字,早惊得萧衍身子发晃,几乎从坐椅上掉下,僧胤急忙从旁扶住,乃叹息道: “难道我莫非也要成为晋家么?”

再说侯景久围谯城不下,退攻城攵,克之。乃遣行台左丞王伟赴建康劝说萧衍,称东魏主元善见已被高澄幽禁,元氏子弟多避难南朝,请择立一人为主,以镇抚河北。萧衍诏令太子舍人元贞为咸阳王,派兵护送,使还北方为魏主,并约定渡江后即可即位。

慕容绍宗于寒山大捷后,引兵击侯景,侯景率众退保涡阳。绍宗士卒十万长驱而进,迫至城下。侯景使人对绍宗说: “将军是来送我出境的呢? 还是与我决一雌雄呢?”绍宗答说: “我是来与将军决一胜负!”遂约期出战。届时,景命军士披铠甲,执短刀,入阵后但低视,只砍人胫马腿。部众依令杀去,果然获得大胜。慕容绍宗乃退入谯城,坚守不出。如此相持数月,侯景粮尽,军心动摇,部将司马世云投降绍宗。绍宗见时机已到,遂亲率五千铁骑前来攻杀侯景。景众大溃,齐赴涡水,死伤过半,涡水为之不流。绍宗欲追擒侯景,侯景遣人对绍宗说: “侯景被擒,您还有何用?” 绍宗闻言乃收军不追。侯景过河收散率八百人,投奔南朝,用哄骗办法赚取了寿阳,得到了一块安身之地。

高澄于寒山大捷、驱逐侯景收复旧地之后,为防止出现梁与西魏联合,而使东魏两面受敌的局面,便通过寒山之役俘获的贞阳侯萧渊明写信给萧衍,表示愿意同梁朝修好。萧衍复信给渊明说:“我已知高大将军待你不薄,接信后甚感宽慰。我当别遣行人,与东魏重敦睦邻。”

谁知复信被侯景截留,侯景乃上书反复陈述南北通好之弊。萧衍不听,并遣使赴晋阳吊唁高欢,与高澄申议和约。侯景再次上书,反复陈述如南北和好他将无以自处的道理。萧衍答书抚慰说: “我现在与将军大义已定,怎么会有忽纳忽弃的道理?既然高氏来使求和,我也想偃武息兵,所以答允修好。望将军宁静自居,无须多虑。”侯景见劝说无效,便伪造东魏书信,要求用渊明换取侯景。萧衍接书,不辩真伪,竟复信交与来使,内有“贞阳旦至,侯景夕返”之语。侯景接书,出示僚佐说: “我早就知道吴老公是个薄心肠的家伙!”行台左丞王伟趁机劝说侯景: “现在坐听是死,举大事是死,请王早早定夺才好!” 侯景因此谋划反叛。

不久,侯景又上书建康,求与王、谢大族通婚。当时门阀制度森严,萧衍因此回信说: “王、谢门高,你与他们不相般配,可与朱、张以下求偶。”侯景见信更加愤恨,说:“我一定要把吴地儿女配奴!” 因此反谋益彰,令尽收寿阳居民,男子充为兵士,女人发配为军妻,并整修器械,准备起兵。侯景知道临贺王萧正德有夺取皇位之心。便派徐恩玉前去联络,表示愿意拥护他做皇帝。萧正德欣然同意作内应,侯景遂部署兵马,准备发难。

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将侯景反状密报萧衍,萧衍以此询问朱异。朱异回答说:“侯景大众已经溃散,余部不足一千,安有造反之理?” 萧衍便让人传话给萧范说: “侯景因孤危而寄命于我,犹如婴儿仰人哺乳,怎么能作反谋?”萧范再次上书陈述侯景谋反,并请自率将士,往讨侯景。萧衍又不从,回信说:“朝廷对此早有安排,不须你为此担忧!”朱异也对萧范使者说: “鄱阳王难道不许朝廷有一客人么?” 自后萧范上书,均被朱异扣住不报。

不久,司州刺史羊鸦仁派人执送侯景使者入都,报称侯景邀他造反。朱异怫然不悦,阴沉着脸说: “侯景只有八百叛虏,能有什么作为?也值得大惊小怪?”说完当场就命令将侯景使者放还。侯景因此无所忌惮,报书朝廷说:“如臣谋反是实,当罹国宪;如蒙照察,请诛羊鸦仁!”萧衍让朱异答报侯景说: “一般百姓有五客十客,尚能使他满意; 我身为帝王,只有你这么一个客人,还让你有怨言,这真是我的过错呀!”于是多赏侯景锦綵钱布,信使相望于道。

太清二年(548)八月,侯景以诛朱异为名,在寿阳举兵造反。萧衍闻报,毫不惊慌,拈须笑道: “侯景有何作为?我一扬鞭,就够侯景受的了。”说毕即传旨授台州刺史鄱阳王萧范等人为东西南北四道都督,由侍中、邵陵王萧纶为统帅,持节督军合讨侯景。侯景闻大军将至,连忙向王伟问计。王伟说:“如果萧纶率军来到,我们必受因扰,所以不如决志东向,直捣建康。侯景即率军东进,连下谯州、历阳,兵锋不日即达江边。这时尚书羊侃请带二千人占据采石,截住侯景。萧衍问于朱异,朱异却断然说:“侯景戎狄小儿,必无渡江之志。”萧衍一向对朱异言听计从,所以不理羊侃请求。羊侃出宫叹息着说:“梁朝这回就要败亡了!”

过了不久,侯景在萧正德协助下渡过长江,率兵到达板桥。为探明城中虚实,侯景特派徐恩玉入朝求见萧衍,萧衍当即宣召恩玉入内。恩玉入宫后将侯景奏书呈上,内言:“朱异等弄权内外,乞允许我带兵入朝,以除君侧之恶。”萧衍看后,交给朱异,朱异显得非常尴尬,赧然不知所答。萧衍又派中书舍人贺季、主书郭宝亮随恩玉去慰抚景军。贺季见到侯景,问道: “今天将军此举,究竟有什么要求?”侯景毫不掩饰地回答: “想当皇帝!”王伟连忙打岔说:“朱异等人乱政,所以兴师除奸。刚才将军所言,不过戏言罢了。”侯景见语有所失,便拘禁贺季,独遣郭宝亮还报。

侯景率部众渡过秦淮河后即将台城团团围住,擂鼓鸣角,全力攻城。羊侃诈称得邵陵王书,说援兵不日到业,守城将士内心少安,于是奋力守城。两下相持数日,侯景为号召天下,把萧正德扶为皇帝,自任大丞相。

邵陵王萧纶军至钟离,得知侯景已经渡江,便昼夜兼程,回军入援。不料过江时风起,人马淹死十分之一、二。乃率步骑精锐三万,自京口西上。前淮州刺史赵伯超向萧纶献策说:“如果我们走黄城大路,必然会遭侯景抗拒,不如径去钟山,占领广莫门,出贼不意,城围立即可解!”萧纶按计行事,但因迷路迂回二十多里,至次日拂晓始至钟山立营。侯景见萧纶突然到来,不禁大为惊骇,急忙分兵三路攻击萧纶。萧纶击败侯军,进至爱敬寺。侯景也收兵驻于覆舟山北,到了傍晚,侯景收兵徐退,萧纶部将安南侯萧骏以为侯景怯阵,即带兵追赶,侯景回军反攻,击败萧骏。骏逃入纶营,侯景趁势杀来,竟将萧纶战败。萧纶仅收余部不足千人逃往朱方 (今江苏武进县)。

侯景打败萧纶之后,再次向台城发起攻势。此时羊侃已经病死,城中将士不免更加恐慌。正当危急之时,右卫将军柳津从容镇定,率众抵抗,城防赖此复安。又过几日,诸路援军已到,公推柳仲礼为大都督,指挥全局。柳仲礼部分诸将择地扎营,又专令衡州刺史韦粲驻守青塘,并亲入韦粲大营对他说:“青塘正当石头中路,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。如此重任,非兄不能承当。你要是觉得兵力不足,我可以派人相助。”语毕即传令真阁将军刘叔胤助战。

太清三年 (549)正月,韦粲遵令出发,恰遇大雪,迷失道路,等到了青塘,夜已过半。寨栅尚未建好,就被侯景发现,侯景率兵来攻,刘叔胤不战而逃,韦粲等力战阵亡。柳仲礼这时已迁营大桁,闻韦粲败讯,当即投箸披甲,率手下百骑往救,大败景军。仲礼正追杀侯景,不防侯景部将支伯仁从后面猛砍一刀,正中仲礼左肩,部将急救回营。从此侯景不敢南渡,仲礼却也气馁,再不谈论战事,整日以饮酒嫖妓为乐。其父柳津登城对仲礼说: “你君父皆在危难之中,你却不遏力相助,百世之后,人们如何评说你呢?仲礼仍不以为意,诸将请战并皆不许。萧衍问策于柳津,津愤然说道: “陛下有邵陵,臣有仲礼,不忠不孝,怎么能平贼呢?”到了三月,侯景见各路援军已无斗志,遂尽力昼夜攻城。城中守将董勋和熊昙朗见大势已去,暗中接应侯景入城。永安侯萧确力战不胜,只好走还宫中,对萧衍说: “城已被贼攻陷了!”萧衍时已86岁高龄,闻听安卧床上不动,说: “还可以一战吗?”萧确说: “不可。”萧衍遂轻声叹息说: “梁朝天下,自我得之,自我失之,我有何怨呢?”

不一时侯景派王伟来见萧衍,萧衍令侯景在太极东堂陛见。其时侯景带五百甲士自卫,萧衍神色安祥,问话说:“你在军中时间很久了,一定很辛苦吧?”侯景不敢仰视,汗流满面。萧衍见了不觉好笑,继续问道: “你是哪一州人,怎么敢兴兵犯阙?妻子儿女还在北方吗?”侯景惶恐不知所对,其部将任约在旁边代答说: “臣景妻子儿女全被高氏屠杀,今天唯以一身归服陛下。”萧衍又问: “刚渡江时有多少人马?”侯景稍缓过劲来,亲自答道: “千人。”“围台城时呢?”“十万。”萧衍再问: “现在已有多少人呢?”侯景回答:“率土之内,莫非已有。”萧衍用抚慰的口气说道:“你既然有忠事我朝之心,就应约束军士,不得骚扰百姓。”侯景允诺而去。

侯景退出后对亲信王僧贵说:“我常常跨鞍马征战,矢刃交加,从无怯心。今见萧衍却有惧怕之意,难道果真是天威难犯么?”话虽如此,侯景入城后,还是派军士入值省中,他们或驱驴牵马,或佩剑带刀,出入宫廷,无所顾忌。萧衍见而怪之,左右说是侯丞相的甲士。萧衍大怒说: “不就是侯景吗?怎么说是丞相!”此话传到侯景耳中,侯景大怒,立即派私党监视萧衍一举一动,即使平常饮食,也都加以克损。萧衍有所要求,多不能得到满足,因此忧愤成疾,竟至不能起床。勉强延至五月,萧衍卧于净居殿,口中觉苦,索蜜不得,自呼:“荷! 荷!”无人应答,随瞑目而逝。享年86岁。庙号高祖,谥号武帝,葬于修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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