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生代诗群·西川·广场上的落日 那西沉的永远是同一颗太阳——古希腊诗行》新诗鉴赏
青春焕发的彼得,我要请你:
看看这广场上的落日
我要请你做一回中国人
看看落日,看看落日下的山河
山崖和流水上空的落日
已经很大,已经很红,已经很圆
巨大的夜已经凝聚到
灰色水泥地的方形广场上
这广场是我祖国的心脏
那些广场上自由走动的人
像失明的蝙蝠
感知到夜色临降
热爱生活的彼得,你走遍了世界
你可知夜色是一首哀伤的诗
能看懂落日的人
已将它无数次书写在方形广场
而那广场西边的落日
正照着深红色的古代宫墙
忧郁的琴声刮过墙去
广场上走失了喝啤酒的歌王
我要给落日谱一首新歌
让那些被记忆打晕的姐妹们恰似
向日葵般转动她们金黄的面孔
我的谣曲就从她们的面孔上掠过
啊,年轻的彼得,我要请你看
看这广场上的落日
喝一杯啤酒, 我要请你
看看落日,看看落日下的山河
美国自白派诗人西尔维娅·普拉斯说过这样的话:“我不写广岛的原子弹或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,我要写的是月光下墓地的凄凉。”这就告诉我们,诗歌展开的是另一个心象的空间。它不是现实的摹本,而是现实的感觉。这种感觉不是人人都有的,不是普通哲学的,而只能是作为个体的诗人通过自己的生命感受到的。只有这种个体生命的全新观照,那些被认为是已无新意可翻的东西才会粲然放出新鲜的光来。
西川的《广场上的落日》是一首耐人咀嚼的好诗。天安门广场是被反复吟咏的题材,再去写它,难免会落入旧套子,但真正的诗人仿佛就愿意去干不能再干的事;他所关心的不是这件事本身,而是“交代”这件事的方法。在诗中,诗人是以对异邦友人倾吐心曲的方式来写祖国的心脏——天安门广场的。这里,没有对广场进行历史的和现实的概括,也没有去详尽地描写广场的外貌,只抓住了黄昏巨大的太阳铺展在广场上这一瞬间,就细腻地展示了一种东方型的沉静、庄重、成熟同时又不乏滞重岑寂疲软的特有气质。因为诗人选择了对朋友倾述心曲的抒情方式,就使这首诗通篇充盈着一种自豪的又是忧郁的情感: “我要请你”来理解我的祖国,领略一种只有中国才具备的美,体会一种只有中国人才有的忧伤。如果你能“看懂落日”,你就能知道东方的奇迹和东方的忧患。落日“正照着深红色的古代宫墙”,既写出了东方的美,同时又不乏一丝历史滞重带来的压抑。但总的看,这首诗是平和的,是诗人“给落日谱一首新歌”,深深的忧患和深深的安详那么和谐地融于一炉,给人以复杂的感受和思考。
这首诗,对天安门广场的感觉是诗人自己所特有的,我们读后感到它是那么亲切,那么深邃,简直一言难尽。它不是写历史,但其中有诗人对历史的沉思; 它不是写现实,但其中亦有现实的回声。它是诗人心中的广场,心中的落日。“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”,正是这首诗给人的启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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